18.斯蒂芬(第2/6頁)

當我回到海登的房間時,馬克正在把五鬥櫥移回原來的地方。我已經記不起那後面的發刷了。海登舒服地躺進了床裏,眼瞼正往下垂著。

馬克沖我笑了笑。“不錯。明天我會找人過來看一下。也許只是電路松了。”

他關了主燈。他那被拉長的身影緩緩飄過海登的被子,就像可怕的諾斯費拉圖[43]的身影。我打了個寒戰。海登此時正平穩地呼吸著。

“她睡著了,斯蒂芬。走吧。睡覺去。”

我一想到要把海登一個人留在屋裏就受不了。或許是我接受不了獨自和馬克睡在一起。“不。我想在這兒和海登一起睡。”

“把她帶到我們的臥室怎麽樣?”

我注視著他。他從一開始就反對讓她睡在我們的臥室。我們從沒討論過為什麽,但我自認為那曾是佐伊的習慣,而他也不鼓勵海登這種依戀的行為。“現在把她搬過去似乎有些晚了。”

“那好吧。睡個好覺。”他在我的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一下,隨後離開了房間。我爬進海登的被窩裏,很確信自己睡不著了,但睡意立即向我襲來。

海登撫著我的頭發,把我弄醒了。明亮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進來。“媽媽!媽媽,快起來。媽媽,看。”她指著床下說。

“什麽?”

“看,好傻!快看那個可笑的女人。”

“什麽可笑的女人?”

“看!”

我滾下床,無力地跪趴在地上。床下面只有一雙海登的襪子和美人魚芭比。我把它拽出來,遞給她。“是這位可笑的女人嗎?”

海登把手放在臀部,惟妙惟肖地模仿著我媽媽對爸爸發火時的樣子。“不是的,媽媽!”她用舌頭發出嘖嘖的聲音,從我手中拿走了美人魚芭比。

“爸爸去哪兒了?”現在幾點了?當我找到手機時已經將近九點了——我把它放在了海登屋裏的床頭櫃上,但昨晚卻愚蠢地沒想起來用它。海登一般六點就起來了。天哪,將近三小時沒有人看管她嗎?我抱著她來到樓下,看到馬克在餐桌上留下的字條後放松下來,上面說他試圖早點叫醒我,但沒有叫起來,於是一直等到他聽到我醒來,便立刻出發了。他為什麽不喊我?他一定是躡手躡腳地離開家的;我沒有聽到房門的吱嘎聲和大門關上時刺耳的砰砰聲。

“爸爸給你做早飯了嗎,海登?”

她點點頭:“討厭的麥片。”

“那你吃了嗎?”

“沒,媽媽。我想吃帶笑臉的雞蛋。”

“要說‘請問我能吃帶笑臉的雞蛋嗎?’”

“求你了,媽媽。”她甜甜地說著。

我給海登煮了個雞蛋,像往常一樣在蛋殼上畫上笑臉,把吐司切成窄條,讓她能蘸著蛋黃吃。我不想吃東西;那天早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喝得下咖啡。

“勺勺,媽媽!”海登說。

“說請!”我厲聲回道。

“請,媽媽。”

我打開抽屜,尋找那些她喜歡的有特殊裝飾的勺子,可大部分都在洗碗機裏,而我昨晚忘記啟動了。我在一堆刀叉中亂翻著,金屬間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終於找到一把,可上面長了一層厚厚的黑色黴菌。我將那把勺子直接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把抽屜猛地拔出來放到操作台上。裝餐具的塑料托盤一塵不染,其余的餐具也是如此。這說不通啊。也許是馬克或者我偶然間沒注意,將一把臟勺子放進了抽屜。

海登又喊著要勺子,於是我心不在焉地從洗碗機裏拿了一把,洗了洗,砰的一聲丟在她面前。隨後,我檢查了廚房其他地方。其他東西看起來沒有被移動過,可就是感覺不對。我疑神疑鬼地想著:也許這一切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就像我寫的一本犯罪小說一樣——有人刻意設計讓我瘋掉。就是為了讓我和馬克關系破裂。

或許我才是那個需要看心理醫生的人。不。簡直是一派胡言。我才沒瘋。

“媽媽!看!”海登咧著嘴沖我笑著,往瓷磚地上扔了一片黃油吐司。

“不許這樣,海登。”

她又扔了一片。

“海登。我在警告你。”

她咯咯地笑著,接著,確認了我在看著她後,拿起最後一片扔了下去。她這樣做並非存心惹我生氣;她只是在玩遊戲,但那時我不會那樣想。我勃然大怒,抓起她的碗扔進了水池、摔得粉碎,我喊著:“我都說了,別扔了!”我以前從未對海登吼叫過,就在那一瞬間,我倆都驚恐地望著彼此。

然後,海登倒抽了口氣,大哭了起來。我把她從嬰兒餐椅裏抱出來,摟向我。“對……不……起,媽……媽。”她抽泣著,結結巴巴地說。

“不。是媽媽錯了,寶貝。”

接著,我們倆都哭了起來。這場景就像電影裏的劇照一樣,清晰地銘刻在我的腦海中。我在廚房中央和海登抱頭痛哭,周圍的瓷磚上丟著被踩扁的塗抹了蛋黃的吐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