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斯蒂芬

我們最終在奧斯曼大街的星巴克裏找到了Wi-Fi。我們沒想走那麽遠;只是從皮加勒[10]漫無目的地出發,沿著斜坡上高低錯落的小巷隨意遊走。雖然這裏不是我想象的古色古香的小酒館,但在經歷了對公寓的極度失望之後,它那熟悉的氣息、簡潔的內部裝飾讓我們備感安慰。而且這裏好溫暖啊。公寓裏沒有吹風機,即使我用力拿毛巾擦了幾分鐘,頭發還是濕的。我剛走到外面,就感覺寒冷的空氣把我的頭皮凍得冰涼。馬克走路的時候心煩意亂的。他說腳上的刺很疼,但是我能看出還有其他的事讓他煩躁。他在我擦頭發的時候幾乎一句話也沒說,一直盯著客廳裏的百葉窗。

馬克點咖啡的時候,我顧不上看郵件,直接登錄了Skype,也不在乎鄰桌那群吵鬧的十幾歲的美國小孩會聽到我聊天。我的智能手機是二手的,至今用著還不是很順手。我那值得信賴的舊蘋果手機和電腦消失在一個搶劫犯的背包裏,毫無疑問,它們最終會流入哈拉雷[11]或布拉柴維爾[12]的黑市。

媽媽不在線,我只好通過Skype付費電話服務給她打手機。電話響了很多聲才接通。“喂?您好!我是裏娜。請問您找誰?”她每次接電話都小心翼翼,好像打電話的人隨時會破口大罵似的。

“嘿!媽媽!”

“斯蒂芬妮!你們安全到達了嗎?”

“是的,我們到了,謝謝!海登怎麽樣?”

“啊,她很好!我們現在在外面呢,在巴裏代爾新開的一個寵物農場。你別擔心,我給她塗了很多防曬霜。今天太熱了。公寓怎麽樣?”

我告訴她公寓非常棒,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好。這樣撒謊讓我有種想哭的沖動。“我能和海登說幾句嗎,媽媽?”

“當然。”

接著是幾秒鐘的沉默。“媽媽?”

“海登!媽媽好想你!你有沒有乖乖的?”

她匆忙地說著,從她見到的小動物說到她中午吃了什麽。

馬克正好拿著兩杯拿鐵回來。“海登,爸爸來了。”

“爸爸!”

當他從我手中接過手機的時候,我看到他的眼裏閃過一絲惶恐,我勸自己那只是因為他不喜歡用手機聊天。

“海登,你有沒有聽外公外婆的話呀?”從他的聲音就能聽出他在強顏歡笑。“什麽?小雞?你做了什麽?”他停頓了一下,“太好啦!你要乖乖的呀。”然後把手機還給我,顯然松了口氣。媽媽重新接過電話。我解釋了一下Wi-Fi的事,於是她答應我接下來幾天的上午都會在家,這樣我們就能視頻通話了。

“看來海登很開心。”我掛了電話後馬克說,咖啡燙到了他舌頭,他皺了下眉頭。

“是呀。”

我繼續查看郵件,這樣就不用看他了。有一堆來自換屋網站的郵件,其中一封標題是“旅途愉快!”,另一封是勸我升級會員的,還有一封是卡拉半個多小時前發來的,還抄送給了馬克:

二位好!

給你們發過短信了。我按照事先安排的那樣,在九點半時到你們家外面了,但是沒看到客人的蹤影。我不知道他們的航班號是多少,所以無法查詢是不是飛機晚點了。我一直待到十一點,然後給他們留了張字條,上面寫了我的手機號。如果你們那邊有什麽消息,麻煩告訴我一聲。

希望巴黎很美麗。吻你們。

“馬克。卡拉給我們發郵件了。”

他正盯著窗外看,目光緊緊追隨著一位苗條女郎的一舉一動——她穿著西褲和一件剪裁精致的大衣。雖然外面陰雨綿綿,她卻戴著墨鏡,顯得優雅而並非矯揉造作。相比之下,我不禁感到自己身材臃腫,穿著土氣。“馬克!”

他嚇得哆嗦了一下。“不好意思。剛剛走神了。”

“卡拉說珀蒂他們根本就沒露面。”

現在他的注意力終於在我這兒了。“他們沒露面是什麽意思?”

“她在我們家外面等他們,可他們還沒到。她剛剛給我們發來郵件。他們五小時前就該到了。”

“也許是飛機晚點了?”

“晚了五小時嗎?”

“為什麽不可能?這事經常發生。說不定航班取消了,或者他們壓根就沒趕上飛機。”

“那為什麽不告訴我們一聲?這也太沒心沒肺了,不是嗎?”

他聳聳肩:“也許他們試過了。你的手機漫遊不是一直沒開通嗎?而且我們也知道他們並不可靠。公寓和他們描述的一點都不一樣。最起碼,連Wi-Fi都沒有。”

我點點頭,但腦海中又開始浮現出一些可怕的原因,比如,他們在去機場的路上,或者租車去我家的路上出了車禍;或者遇到劫機。“他們是今天到嗎?我們沒弄錯日期吧?”

“絕對是今天。”他又呷了一口滾燙的咖啡。

“你知道嗎,我猜他們根本就不在那棟公寓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