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斯蒂芬(第4/5頁)

天色漸暗,馬克感到腳有些不適。“我們往回走吧,”他建議道。“休息一小時左右,然後去蒙馬特爾吃點東西,好好慶祝一下,揮霍一番。”他把我摟進懷裏。“怎麽樣?”

我們相視而笑,就在那一刻,我想:好啊,這才是我們來巴黎的目的。

我們以聖心大教堂的圓頂為標志物,沿著被雨水打濕的卵石路緩緩地上坡而行,偶爾停下來看一看立在那些迷人的小酒館外面的菜單。其中一個櫥窗吸引了我——一個個穿著五顏六色的精致服裝的兒童模特站在裏面,一群蝴蝶環繞著他們翩然起舞。

“哇!我們能進去看看嗎?”

他猶豫了一下,說:“好啊。”

一位膚色略深的優雅的店員在櫃台後面,熱情地向我們打招呼。我試著說了幾句生疏的法語,她馬上換成英語和我們交談。我在一堆手工T恤旁精挑細選的時候,馬克仍在門口徘徊著。“海登一定會喜歡這個。”我舉起一件有設計獨特的恐龍圖案的T恤向馬克喊道。

他沖我不自然地笑了笑。

“哎,過來呀。我們給她買一件吧!”

“你看著辦。”

當我把信用卡遞給售貨員時,她向我微微一笑,並用薄紙把T恤包起來——很煩瑣的工作。我盡量不去因五十五歐元的價格而感到罪惡——海登最多能穿幾個月,隨後便會長大而穿不了,簡直是太奢侈了。

我輸入密碼,售貨員皺了下眉:“對不起。交易無法進行。”

我稍感狼狽,又輸入了一次。交易再次被拒絕。我把馬克叫了過來。

“也許你可以給銀行打個電話?”女店員禮貌地說著。馬克問她能否用一下Wi-Fi,她體貼地告訴了我們密碼。他打通了第一國民銀行的客服電話,但剛接通就斷線了,不得不再試一次。這時,一對時尚的夫婦抱著一個睡著的學步年齡的寶寶走進店裏,女店員走過去招待他們。馬克低聲打著電話時,我查看了郵件。有一封是卡拉寫來的:好的,別擔心,你們是去巴黎放松的。我再問一下。也許是弄錯了,唉。吻你們。

馬克掛斷電話,搖了搖頭。“我們應該在出發之前就辦理信用卡的境外授權。”

“該死!”那對夫婦緊張地看了我們一眼。“但你可以搞定的,對不對?”

“在這兒不行。我明天試試給我們那裏的分行打電話,不過聽起來夠嗆。”

“我們現在有多少錢?”

“三百五十歐元左右。”

如果我們用不了信用卡,接下來的六天將會很拮據。我們得精打細算。奢華又浪漫的晚餐泡湯了,而且我肯定不能給海登買這件T恤了。我真想臭罵他一頓,斥責他沒有辦好信用卡,但我忍住了,因為心裏有個罪惡的聲音在低聲說:如果你有自己的銀行存款和工資,就不會這樣了。

我走到女店員的身邊,感覺臉頰很熱。

“問題沒解決是嗎?”

“是的。很抱歉。”我也的確是這樣想的。她依舊很有風度,不知怎的,這反而讓情況更難堪。

我們垂頭喪氣地在超市買了些必需品:更多的咖啡、牛奶、黃油、奶酪,還有一根法棍面包——作為一頓簡陋的晚餐,還買了些膏藥來緩解馬克的腳傷。我們都只字不提那些不必要的東西。我們回到了那間滿是變質食物氣味和陰郁氣息的公寓。頂樓的女人把音樂聲調得非常大,八十年代流行民謠的旋律鉆進我們的耳朵,我聽不出是誰唱的。杜蘭杜蘭[15]?大衛·李·羅斯[16]?大概是那一類的。不管是什麽,和這棟樓一點也不搭調。

馬克一進屋就脫掉鞋子,一屁股坐進沙發裏,扯掉襪子。從他鞋裏飄過來的酸酸的腳臭味讓我皺了皺鼻子,不過他並沒注意到。他把左腳扳到右腿的膝蓋上檢查傷口。“糟糕。這麽快就嚴重了。”

他腳底唯一的傷口就是一個小黑點。“什麽也沒有啊,馬克。”

“疼死了。”

我吻了一下他的額頭。“真可憐。由它去吧。”我到廚房整理買回來的東西。打開冰箱門時,它發出了尖銳的叫聲,一股汙濁的味道撲面而來。想家的情緒席卷著我,這讓我很驚訝。自從那些歹徒入室搶劫之後,那裏已經很久沒有家的感覺了。

我的思緒又回到了珀蒂夫婦上。要是他們真的發生了什麽怎麽辦?他們也許不可靠而且做事欠考慮,但是他們在南非誰也不認識。那麽我和馬克是不是該對他們負一定的責任?

“馬克?你能不能到臥室去,看看有沒有什麽東西上寫著珀蒂夫婦的手機號?看看能不能找到衣櫃的鑰匙。我在廚房找。”

“好的。”

我從水池旁邊最上面的抽屜開始翻找,裏面塞滿了生銹的勺子和彎曲的叉子。馬克喊道他在床邊的一個抽屜裏找到了衣櫃的鑰匙,但是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所做的事上,而沒有回答他。抽屜的角落裏卡著一張揉皺的紙。我把它拽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展開。它看起來像是撕下來的作文的一部分。破碎的紙片上用藍色圓珠筆塗抹著孩子潦草的筆跡,周圍滿是紅色的批注。我唯一能看懂的字就是“好的(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