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3/10頁)

事實上,她想,這裏簡直糟糕透頂。

香塔爾停止了吮吸,倒頭便睡。簡把孩子放下,給她換了尿布,然後把她放上床墊,孩子並沒有醒。嬰孩那種不受幹擾的寧靜實在是一種恩賜。她在睡夢中經歷了各種危機——只要吃得飽,躺得舒服,什麽樣的噪聲和活動都不會把她吵醒。然而,香塔爾對簡的情緒變化感覺則十分敏銳。每次簡感到憂慮時,即使周圍沒什麽動靜,香塔爾也同樣會醒。

簡盤腿坐在床墊上,望著熟睡的孩子,想著讓-皮埃爾。她真希望丈夫現在就在身邊,這樣馬上就能與他談談。她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沒有更加生氣,更別說大發雷霆了——他可是將遊擊隊的情報出賣給蘇聯人啊。是因為她終於明白所有男人都是謊話精?是因為她開始相信這場戰爭中唯一無辜的是交戰雙方的各位母親、妻子和女兒?難道是妻子與母親的角色改變了她的個性,使得她面對背叛也不會怒從心生?還是僅僅因為她愛讓-皮埃爾?她不知道。

總而言之,不能再與過去糾纏,得為將來做打算了。他們要回巴黎,回到一個有郵差、有書店、有自來水的地方。香塔爾可以穿上漂亮的小衣服,躺在嬰兒車裏,用上一次性的尿不濕。他們可以住在一所小公寓裏,周圍的生活豐富多彩,威脅生命的只有那些開出租的司機。簡和讓-皮埃爾可以重新開始,這一次,兩人會努力真正了解對方。他們可以共同努力,通過循序漸進的方式與合法手段,讓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不用陰謀,沒有背叛。在阿富汗的經歷可以幫助他們在第三世界發展組織,或者是世界衛生組織找到工作。婚姻生活會像之前想象的那樣,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不必擔心危險。

法拉走進屋來。午睡時間已過。她禮貌地跟簡打過招呼,看看香塔爾。看她睡得正香,便盤腿坐在地上等候吩咐。法拉是拉比亞大兒子伊斯梅爾·古爾的女兒。伊斯梅爾參加了護送隊,目前不在家。

忽然,簡忽然大驚失色。她喘著粗氣,法拉詫異地看著她。簡做了一個致歉的手勢,法拉把頭轉開了。

她父親也參加了護送隊,簡想。

讓-皮埃爾把護送隊的情報出賣給了蘇聯人。法拉的父親一定會在伏擊中犧牲——除非簡能有所行動,以避免災難發生。可她能做什麽呢?她可以托一個腳力好的人跑去開伯爾山口與護送隊會合,並把隊伍領到其他路線上。穆罕默德可以安排。但這樣一來,簡就得告訴他護送隊會遭受伏擊——毫無疑問,穆罕默德肯定會殺了讓-皮埃爾,很可能赤手空拳就結果他的性命。

簡想,如果他們當中非要有人死去的話,那寧願是伊斯梅爾,而非讓-皮埃爾。

接著,想到谷裏參加護送隊的另外三十幾個人,她突然意識到:難道為了救自己的丈夫,就要犧牲他們所有人的性命嗎——小胡子卡米爾·汗、疤臉老頭兒沙哈薩伊·古爾、有著一副好歌喉的尤瑟夫·古爾、小羊倌兒謝爾·卡多爾、沒有門牙的阿蔔杜爾·穆罕默德以及家裏有著十四個孩子的阿裏·加尼姆……難道要讓這些人統統喪命嗎?

肯定還有其他辦法。

她來到洞口向外張望。現在午睡時間已過,孩子們紛紛跑出來,在亂石與充滿荊棘的灌木叢中繼續著他們的遊戲。其中有九歲的穆薩——穆罕默德唯一的兒子,如今只剩下一只手,家人對他更是寵愛有加,他拿著祖父送給他的新刀,顯得得意揚揚。她看到法拉的媽媽正頂著一捆柴火艱難地朝山上走。毛拉的妻子正在清洗丈夫阿蔔杜拉的衣服。簡沒有看到穆罕默德和他的妻子哈利瑪。她知道穆罕默德在班達,因為早上剛剛見過。他一定是跟家人在洞裏吃飯——多數家庭都有屬於自己的洞穴。穆罕默德現在應該在那裏,而簡不想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去找他,這會使周圍人心生反感,而她必須謹慎行事。

我該怎麽跟他說?簡想。

她考慮單刀直入:既然我開口了,你就幫我個忙。如果換作任何一個愛慕她的西方男人,這招兒肯定管用;不過穆斯林男人對愛情的理解可沒有那麽浪漫,而穆罕默德對她的感覺更像是一種溫存的渴求,遠不至於令他為自己赴湯蹈火。再說,現在他的心意有沒有變,簡也不能確定。那怎麽辦?穆罕默德對她並無虧欠,她也從未給他們夫婦治過病。但穆薩則不然——簡救過他的命。穆罕默德欠她這筆人情債。

幫我做件事,因為我救過你兒子。這樣也許能行。

但穆罕默德一定會刨根問底。

越來越多的婦女走出來,打水清掃自家的洞穴,照料牲畜,準備飯食。簡知道,很快就可以見到穆罕默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