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4/10頁)

怎麽跟他說呢?

蘇聯人知道了護送隊的路線。

他們是怎麽知道的?

我也不知道,穆罕默德。

那你怎麽能確定?

我不能說。我無意中聽到了一段對話。我從英國情報局得知的消息。我有種直覺。算命時在牌中看到的。我做了一個夢。

有了:一個夢。

她看到了穆罕默德。他走出洞穴,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面龐,一身旅行的打扮,跟馬蘇德一樣,他頭戴奇特拉小帽(多數遊擊隊員都是這種風格),土黃色的肩毯既是鬥篷,又是毛巾、毯子和偽裝;那雙長筒皮靴是他從一名蘇聯士兵的屍體上扒下來的。他大步穿過空地,看上去仿佛日落前還有很長的路要趕。他沿山坡的小路一路向下,朝著荒蕪的村莊走去。

簡眼見他那高挑的身影漸漸消失。此時不做,更待何時,她想。她尾隨著穆罕默德。一開始她還走得緩慢而隨便,這樣便顯不出她在跟著穆罕默德。待出了洞穴處可以觀察的範圍,她便跑了起來。簡沿著滿是灰塵的小路蹣跚向下,心想:這一路跑來,我的五臟六腑得經歷怎樣的折騰啊。當她看到穆罕默德就在她的前方時,她大喊一聲。穆罕默德停下腳步,轉身等她追上來。

“願主與你同在,穆罕默德·汗。”追上來時簡對他說。

“也願他與你同在,簡·德布。”他禮貌地回應道。

她頓了一下,想喘口氣。穆罕默德看著她,臉上帶著一股饒有興致的耐性。“穆薩怎麽樣了?”簡問。

“他很好,很開心,最近正學著怎麽用左手。總有一天,他會用那只手消滅蘇聯人。”

其實這是個小笑話:傳統上講,右手用來吃飯,左手則通常是用來幹“臟活兒”的。簡笑了笑,借以表明自己理解對方的幽默,然後說道:“能救回他的命我真的很高興。”

即便是覺得這些話有些唐突,穆罕默德也沒有表現出來。“我永遠都報答不盡。”

簡等的就是這句話:“有件事你倒是可以幫我。”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難以捉摸:“只要我能做到……”

簡看看四周,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兩人站在一座被轟炸的房子附近。前壁的土石散落在路上,四處皆是,他們可以看到房子裏的情形:屋裏剩下的唯一家當是一口漏鍋。有趣的是,墻上居然還釘著一張彩色的凱迪拉克貼畫。簡坐在碎石上。穆罕默德猶豫了片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你能做到,”簡說,“但會有點小麻煩。”

“什麽麻煩?”

“你可能會覺得這只是個蠢女人在突發奇想。”

“也許吧。”

“也許你會敷衍我,一面滿口答應我的請求,轉身就‘忘’得精光。”

“不會的。”

“不管你答應與否,我希望咱們可以坦誠相待。”

“我會的。”

差不多了,簡想。“我想請你派個跑腿的去找護送隊,命令他們改變返回的路線。”

穆罕默德顯然吃了一驚——可能他以為會是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為什麽?”他問。

“穆罕默德·汗,你相信夢嗎?”

穆罕默德聳聳肩:“夢就是夢。”他閃爍其詞。

簡想,可能這個策略行不通;如果說幻象會好些。“正午最熱之時我一個人躺在洞中,當時好像看到了一只白鴿。”

穆罕默德突然變得十分專注,簡知道,她命中了關鍵:阿富汗人相信,白鴿有時可以通靈。

簡繼續道:“但我肯定是在做夢,因為那只鴿子居然要對我說話。”

“啊!”

簡明白,對穆罕默德而言,這是一個信號:簡看到的是幻象,而非做夢。她繼續道:“我不明白它在說什麽,但還是盡力傾聽。我想它說的是普什圖語。”

穆罕默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來自普什圖的信使……”

“而後我看到了伊斯梅爾·古爾,拉比亞的兒子,法拉的父親。他站在鴿子的身後。”簡將手放在穆罕默德的手臂上,凝視著他的眼睛,心想:我可以把你引得欲火焚身,你這虛偽的蠢貨。“他的心臟上插著一把刀,淚中帶著血。他指著刀柄,仿佛想讓我把它從胸前拔出。刀柄上還鑲著珠寶。”她不禁閃念自問:這些想法都是從哪來的?“我站起身走向他。雖然很害怕,但我必須救他。然後,我伸手去抓那把刀……”

“然後呢?”

“他消失了,我也似乎醒了。”

穆罕默德合上張大的嘴巴,恢復了鎮靜。他雙眉緊鎖,仿佛在謹慎考慮這夢的含義。簡想,現在可以試試引他上鉤了。

“可能都是我在胡思亂想,”她說,臉上擺出一副小女孩的神情,迎合著他作為男子漢的優越感,“所以才想請你幫我,這個曾經救過你兒子性命的人,讓我感到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