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麗澤(第5/9頁)

“我們兩人拆夥時,每個投資人都領到認證過的合約,利息從購買日開始計算。我們借來的每一分錢算得清清楚楚。”

直到眼前這一刻之前的工作全靠雙腳奔走。如今他終於看見目的地浮現在眼前,因此加快腳步前進。

“一點也不清楚,夥計,”傑裏糾正她,而她繼續低頭凝視還沒吃的食物,“完全不清不楚。那些賠償金一直到應付日期的六個月後才付清。遲付。依我淺見,這一點值得詳加探討。問題是,是誰拉了小瑞一把?根據我們的情報,全世界都在找他。酒廠也好,債權人也好,警方也好,當地民眾也好,人人都磨好了菜刀等他出現。結果有一天,賓果!訴訟撤回,監獄鐵窗的陰影消散。怎麽會?原來小瑞跪了下去。他的神秘天使是誰?是誰幫他償債的?”

在傑裏發問的過程中,她已經擡起頭。讓傑裏訝異的是,她臉上忽然綻放出光芒四射的微笑,轉眼間她朝傑裏背後揮手,對面的傑裏看不見,只好望向天花板鏡子,才瞥見金光閃閃的電光藍色西裝,主人滿頭黑發,塗了層層發油。來到兩人中間後,這位依比例縮制的華人伸出兩只彎起來的手,擺出拳擊手打招呼的態勢,圓胖的臉托在一對強有力的肩膀上。這時麗姬尖著嗓子叫他過來。

“刁先生!怎麽這麽湊巧。這位是刁先生!過來過來!嘗嘗牛排。好好吃喲。刁先生,這位是傑裏,英國記者。傑裏,這位是我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對我照顧很多。他是在采訪我,刁先生!我呀!好刺激喲。訪問的內容都是在萬象的事,跟我一百年前幫過的一個小飛行員有關。我的底細,傑裏一清二楚呢。他真神奇啊!”

“我們見過面。”傑裏說著齜牙咧嘴地笑。

“當然。”刁說,態度同樣快樂。他開口時,傑裏再度嗅到那種熟悉的氣味,是杏仁加玫瑰水,是他前妻熱愛的氣味。“那當然,”刁重復,“你是那個賽馬記者,對吧?”

“對。”傑裏說,微笑已經向兩旁撐到嘴角將近裂開的地步。

當然,隨後傑裏的世界觀翻了數次跟鬥,而他必須兼顧的事多如牛毛,其一是對老刁的幸運出席表現得與在場其他人一樣驚喜;其二是握手,感覺有如承諾著未來的和解;其三是拉來一張椅子,請服務生端酒送筷子以及其他東西。做這些動作的同時,縈繞在他腦海的與刁先生幾乎無關,也與他忽然現身無關。這段記憶在往後事件允許的情況下,永遠逗留在記憶中。縈繞在傑裏腦海的是麗姬一看見他時的臉部表情,在她的英勇細紋牽出歡顏前半秒的表情。這副表情比任何事物更能對傑裏闡述她身上的矛盾:她坐困牢籠時幻想的美夢;她那借來的個性,仿佛披上這樣的偽裝她就能暫時逃脫自己的命運。刁先生當然是她找來的。她別無選擇。讓傑裏訝異的是,圓場與他都沒有料到這一招。瑞卡度一案,無論實情是什麽,對她而言都屬於極燙手的山芋,無法單獨處理。刁先生一進料理店,她的灰眼珠中流露的不是如釋重負,而是聽天由命:大門再度在她面前轟然關上,樂趣也告一段落。“我們就像該死的小螢火蟲,”孤女有次低聲對傑裏說,激動地抱怨著自己的童年,“背著該死的火到處跑。”

另一方面傑裏立即體會到,刁的出現對於行動本身而言當然是天降大禮。如果情報非得回傳給柯,通過刁先生這渠道遠比麗姬·伍辛頓來得無限美好。

她親完了刁,將他交給傑裏。

“刁先生,你是我的見證,”她宣布,企圖把這場面當成一場陰謀,“你千萬要記得我說的每一個字。傑裏,繼續問吧,就當他沒在這裏。我是說,刁先生比墳墓還安靜,對吧?親親。”她說著再度獻吻。“好刺激喲。”她又說,三人逐漸在友善的氣氛下聊了起來。

“這麽說來,威斯貝先生,你是想寫什麽?”刁詢問,態度全然親切,一面將牛排塞入嘴裏。“你是賽馬記者,幹嗎專找小美女的麻煩?”

“有道理,夥計!有道理!找馬麻煩還比較安全,對不對?”

三人開懷大笑,互相回避彼此的眼神。

服務生端來半瓶黑帶蘇格蘭威士忌,放在傑裏面前。刁先生扭開軟木塞,以鑒賞家的姿態先嗅一嗅再倒酒。

“他想寫的是瑞卡度啦,刁先生。你難道不明白嗎?他認為瑞卡度還活著呢。那該多好!其實現在的我對他已經沒有感情了,不過他能回來團聚一下應該很棒。想想看一起吃飯時多熱鬧!”

“是麗澤跟你說的嗎?”老刁邊問邊為自己倒了兩英寸威士忌,“是她跟你說瑞卡度還活著?”

“誰?老兄?我沒聽懂。剛才那個名字我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