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瑞卡度復生(第3/9頁)

“謝謝你,小馬。”史邁利捺著性子說。

“看來瑞卡度還活得好好的,”索盧大聲說,“看來是重大疏漏。”

“是什麽?”史邁利陡然說,或許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索盧全句的含義。

馬鐵婁趕緊翻譯。“錯誤,喬治,人為疏漏。經常碰到的。疏漏。連你也不例外吧?”

吉勒姆研究著賽伊的皮鞋,表面有層橡膠光澤,接縫皮很厚。史邁利的眼睛擡起,望向旁邊的墻壁,上面掛著尼克松總統慈祥的相片,以鼓勵的神情向下凝視著三方。尼克松早於六個月前辭職,但馬鐵婁似乎決心繼續追隨他,令人動容。默非與啞巴同伴靜靜坐著,宛如等待主教頒發堅信禮的信徒。惟有索盧動作不斷,搔抓波浪狀的頭,吸吮香煙,兩種動作交替進行,像是運動型的狄沙理斯。他從來不微笑,吉勒姆接著心想,他忘記怎麽微笑了。

馬鐵婁繼續說:“瑞卡度的死,正式記錄在我們的档案裏,時間在八月二十一日當天或前後,喬治,正確嗎?”

“正確。”史邁利說。

馬鐵婁吸了一口氣,參考自己筆記時將頭偏向另一邊。“然而,他死後,在九月,呃,二日,兩個禮拜,對吧?瑞卡度本人似乎和亞洲戰區的緝毒單位聯系,當時的緝毒單位縮寫是BNDD,大致是相同的單位。索盧不太願意提到究竟是哪個單位,我尊重他。”吉勒姆想通了,“呃”個不停其實是馬鐵婁邊思考邊繼續說話的方式。“瑞卡度為該單位提供服務,按件計酬,據他的說法,呃,他執行的是運送鴉片的任務,飛越邊境直接進入,呃,中國大陸。”

此時似乎有一只無形的冰手抓住吉勒姆的腹部不放。經過漫長的開場白,講了一堆毫不相幹的細節後,他的隨機應變能力更加強化。他事後告訴默莉,感覺仿佛“該案所有線索忽然自動卷成一束”擺在他面前。不過這樣說,其實是馬後炮,多少有點吹牛的成分。盡管如此,當時感受到的震驚,幾乎感覺本身被投射至中國大陸,那種震驚絕對真切無誤,不需要添油加醋。

馬鐵婁再度表演起大律師的角色。

“喬治,我必須再向你報告,呃,一些家庭背景。在老撾那件事期間,公司利用了一些北方山區部落進行戰鬥用途,也許你已知道了。就在緬甸,知道那些地方吧,撣族人?自願軍,明白吧?很多部落是單一作物社群,呃,鴉片社群。為了顧及當地的戰事,公司不得不,呃,對我們無法改變的事物視若無睹,明白吧?這些善良百姓必須生存,很多人認為種植那種作物沒什麽不好,也不知道更好的求生方式。明白嗎?”

“上帝啊,”索盧悄聲說,“聽見了嗎,賽伊?”

“聽見了,索盧。”

史邁利說他明白。

“公司執行的這項,呃,任務,造成雙方非常簡短、非常暫時的嫌隙,雙方指的是公司和,呃,在場的緝毒署,前身是麻藥管制局。因為嘛,索盧的部屬正在,呃,打壓毒品濫用的情形,呃,他們的做法相當正確,攔截毒品走私是他們的工作,喬治,是他們的職責所在,而為了替公司著想,為了替那場戰爭著想,在當時那一刻,你明白吧,喬治,必須假裝沒看見。”

“公司對山區部落扮演教父的角色,”索盧咆哮,“男人全都去打仗,公司人飛進村子裏,強迫推銷罌粟作物,強奸他們的女人,再用飛機載走毒品。”

馬鐵婁可不是那麽好對付。“這個說法嘛,我們認為是有點誇大其詞,索盧,不過,呃,雙方的嫌隙是在,而就我們的朋友喬治而言,重點就在這裏。瑞卡度,這人很難纏。他替老撾的公司飛過多次任務,戰爭結束後,公司重新安置他,向他吻別,撤走梯子。那些人啊,戰爭一結束,沒人敢惹。所以說,呃,也許正因如此,原來是,呃,保護野生動物的瑞卡度,變成了,呃,盜獵動物的瑞卡度,如果你明白——”

“不能說百分之百明白。”史邁利微微坦承。

對於難以下咽的實情,索盧絲毫沒有顧忌。“只要戰爭還在打,瑞卡度就替公司運毒,好讓山村的炊煙繼續冒。戰爭一結束,他就自己運毒。他有人脈,知道守口如瓶。他變成個體戶,就這麽簡單。”

“謝謝你。”史邁利說,索盧則繼續搔著小平頭。

瑞卡度的復活令人難堪,馬鐵婁二度回避提及來龍去脈。

吉勒姆心想,他們雙方一定敲定過條件。由馬鐵婁負責發言。“史邁利是我們的人脈,”馬鐵婁原本應該說,“我們用自己的方式來操縱他。”

一九七三年九月二日,馬鐵婁說:“東南亞戰區一位不知名毒品幹員,”他堅持如此稱呼這人,“喬治,他是個年輕人,剛派至外勤。”這人晚間在家中接獲電話,對方自稱小不點瑞卡度機長,此間相信已故,曾追隨洛基上尉在老撾擔任傭兵。瑞卡度以標準買價求售鴉片原料,數量可觀。然而除了鴉片之外,他也想賣燙手情報,價格是他所謂的地下室減價大甩賣,急著脫手。他要求五萬美元,小額鈔票,一本西德護照,方便他出境一次。不知名毒品幹員當晚與瑞卡度約在停車場見面,迅速同意鴉片的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