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出賣的夢想(第3/4頁)

他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過了一會兒,她說:“他喜歡你,你知道的。他真的很喜歡你……他說你是一個聰明的家夥。這挺讓我吃驚的,薩繆爾也會稱贊其他人聰明。”她緩緩地搖了搖頭。或許正是這個反應讓她笑了:“他以前經常說,世界上有兩股勢力,積極的跟消極的。‘那我應該怎麽做?’他會這樣問我。‘就因為他們給了我面包,就能容忍他們毀掉他們的收成嗎?創造,進步,力量,人類的全部未來就在他們門邊;難道我應該把它們攔在外頭嗎?’然後我就跟他說:‘但是,塞繆爾,沒有這些東西的話,說不定人們會開開心心的。’但你知道,他不是這樣看待人的。

“可是我沒辦法阻止他。你知道芬南最古怪的是什麽嗎?就為了那些思想跟言論,他老早之前就已經對自己要做的事情下定決心了。除此之外他就只有詩歌。他並不善於做好協調,我以前就是這麽跟他講的……”

“……但你還是幫了他。”史邁利說道。

“是,我幫了他。他需要幫助,所以我就幫了他。他就是我的生命。”

“我明白。”

“那是一個錯誤。他就是一個小男孩。他就跟小孩一樣愛忘事兒,而且很自負。鐵下心要做,那他就會急著去做。他想的跟你不一樣,跟我也不一樣。他根本就不會那樣去想。那是他的工作,僅此而已。

“事情就是這麽開始的。有天晚上他把一份電報草稿帶回家給我看。他說:‘我覺得戴爾特應該看看這個。’——情況就是這樣。我一開始還不能相信——我意思是,他竟然是個間諜。就因為他是,對吧?然後慢慢地,我也弄懂了。他們開始要求一些特別的東西。我從弗雷提格那裏帶回來的樂譜袋裏開始有命令了,有時候還有錢。我跟他說:‘你看看他們給你送了些什麽——這些是你想要的嗎?’我們不知道應該怎麽處理那些錢。後來,很多時候我們都把錢散了出去,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年冬天,當我跟戴爾特說起的時候,他非常生氣。”

“哪一年的冬天?”史邁利問道。

“跟戴爾特認識的第二年冬天——1956年在米蘭。我們第一次見他是在1955年1月。那就是事情開始的時間。有件事我是不是應該跟你說說?匈牙利在塞繆爾看來,沒有什麽意義,一點意義都沒有。我知道那時候戴爾特怕他,這是弗雷提格說的。那年11月芬南讓我帶些東西到韋布裏奇時,我幾乎都要瘋掉了。我沖他吼:‘你沒看出來這是一樣的嗎?一樣的槍,一樣死在大街上的小孩?只有夢想變了,那些血還是一樣的顏色。那就是你想要的嗎?’我問他:‘你也會為德國人做這些勾當?要是過那些鬼日子的是我,你會讓他們這樣對我嗎?’但他只是說:‘不會的,艾爾薩,這不同。’然後我就繼續拿那些樂譜袋去劇院。你能理解嗎?”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我想也許我能夠理解吧。”

“他就是我擁有的一切。他就是我的命。我想保護我自己。然後慢慢地,我也成了當中的一分子,後來,想停止也已經為時太晚了……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低聲說道:“有些時候我心情還是挺好的,就是當這個世界似乎在為塞繆爾做的事情鼓掌的時候。對我們來說,新德國不是什麽好東西。以前那些家夥又回來了,就像小時候那樣讓我們害怕。那些可怕的膨脹的驕傲回來了,你甚至能從報紙上的照片裏看到,他們隨著古老的節奏向前進軍。芬南也感受到了,但謝天謝地他還沒有看到我看到的那些。

“當時我們在德累斯頓外面的集中營,以前我們就待在那裏。我爸癱瘓了。他最掛念的就是香煙,而我就用集中營垃圾堆裏頭能找到的東西給他卷煙——也就是裝個樣子。有一天,一個守衛看到他抽煙就笑了。其他人過來後,也笑了。我爸用失去知覺的手夾著煙,煙正在燒他的指頭。他不知道。

“沒錯,當他們把槍、錢還有制服又給了德國人,有那麽些時候——也就是短短的一段時間——我對塞繆爾做的事情還是挺滿意的。我們是猶太人,你知道的,所以……”

“是,我知道,我理解。”史邁利應道。“我也見識過,見識過一點點。”

“戴爾特說你見過。”

“戴爾特這樣說的?”

“是。對弗雷提格。他跟弗雷提格說你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在戰爭之前你還蒙騙過戴爾特,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他才知道真相,這是弗雷提格說的。他說你是他見過的最厲害的人。”

“弗雷提格什麽時候跟你說這些的?”

她看了他好久。他從來沒有見過哪張臉上會有如此絕望的悲痛。他想起之前她跟他說過的一句話:“從我那些不幸中生出的孩子已經死了。”現在他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而後來她開始說話的時候,他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了這層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