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出賣的夢想(第2/4頁)

“五年前他認識了那個戴爾特。在加米施附近的一個滑雪棚。弗雷提格53後來跟我們說,戴爾特就是那樣策劃的——不管這麽說,戴爾特因為他腳的問題,沒辦法滑雪。那時候什麽都不是真的,弗雷提格也不是真名。芬南給他取了弗雷提格這個名字,就跟《魯賓遜漂流記》裏的忠實仆人一樣。戴爾特覺得這挺有意思的,隨後我們就不稱他為戴爾特,而是叫他們魯賓遜先生和弗雷提格了。”她突然停了下來,淡淡微笑著看他:“不好意思,我說得不是很連貫。”

“我能聽明白。”史邁利應道。

“那個女孩——你之前說那女孩什麽來著?”

“她還活著。別擔心,繼續吧。”

“芬南喜歡你,這你是知道的。弗雷提格想殺你……為什麽?”

“我想,是因為我折回來,問了你關於八點半那個電話的事情。你跟弗雷提格說了,對吧?”

“哦,天呐。”她的手指壓在嘴上。

“你給他打了電話,是吧?我一走你就打了?”

“是的,是的。我當時心裏害怕。我想警告他離開,他,還有戴爾特,都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回來,因為我知道你遲早會發現的。為什麽他們一直都要煩著我呢?他們怕我,因為他們知道我沒有什麽夢想,我一心想要的就是塞繆爾,想要他平平安安地讓我去愛,讓我去照顧。他們就只能抓住這個。”

史邁利感覺頭一陣陣地抽痛。“所以你就立馬給他打電話了,”他說,“你先是撥了報春花號碼,然後發現接不通。”

“是,”她茫然地應道,“是的,沒錯。但這兩個都是報春花號碼。”

“那你撥了另一個號碼,後備的……”

她又溜到了窗邊,瞬間變得精疲力竭、柔弱無比;她這會兒看起來要開心點了——在某種程度上,這場風暴能讓她沉思並感覺滿足。

“是啊。弗雷提格很擅長制定後備計劃。”

“另一個號碼是多少?”史邁利窮追不舍。當她透過窗戶凝視外面昏暗的花園時,他焦慮地盯著她。

“你為什麽要知道呢?”

他走到窗邊,站在她身旁,看著她的側臉。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嚴厲而充滿力度。

“我說了,那女孩沒事兒。你跟我也都還活著。但別想著好景能長久。”

她轉身面對他,眼裏滿是驚懼。看了他一會兒後,她點了點頭。史邁利牽著她的手臂,引她坐到椅子上。他理應給她泡一杯熱飲什麽的。她機械地坐了下去,幾乎懷有一種瘋狂到來前的冷漠。

“另外一個號碼是9747。”

“有沒有什麽地址——你有地址嗎?”

“沒有,沒有地址。只有電話號碼。電話號碼的花招。沒有地址。”她絮絮叨叨地重復著,不自然地作著強調,使得史邁利一臉狐疑地看著她。忽然間一個想法冒了出來——一段關於戴爾特溝通方式的記憶。

“芬南去世那天,弗雷提格沒有跟你碰頭吧?他沒有去劇院吧?”

“沒有。”

“那是他第一次爽約,對吧?你慌了神,然後就早早離開了。”

“不是……是,是,我慌了神。”

“錯,你沒有!你之所以早走,是因為你必須這樣,計劃就是這麽安排的。為什麽你要早早離場?為什麽?”

她用手遮住自己的臉。

“你頭腦還是不正常嗎?”史邁利吼道。“你仍然覺得你能夠控制自己做的這些事嗎?弗雷提格會殺了你的,會殺了那個女孩,殺,殺,殺。你想保護誰,一個小女孩還是一個兇手?”

她只是在哭,沒有說話。史邁利蹲在她旁邊,仍在大聲喊著。

“我來告訴你,為什麽你會提早離場。我跟你說說我的想法。那是為了趕那晚韋布裏奇的最後一趟發件。他沒有來,你沒有辦法交換存包處的票據,所以你就根據指令,把你的票寄給他,而你已經有一個地址了,沒有白紙黑字地寫著,卻記在腦子裏了,忘也忘不掉。‘要是遇到什麽緊急關頭,要是我來不了,就寄到這個地址’,他是不是這樣跟你說的?這個地址不能用,也不能說出來,這個地址要時刻忽略,但又不能忘掉。是不是這麽一個情況?給我說!”

她站起來,把頭轉到一邊,走到書桌前,找了一張紙和一支鉛筆。淚珠仍在她的臉頰上滾動。用痛苦難耐的緩慢速度,她寫下了那個地址,她的手顫抖著,幾乎每寫完一個字都要停下來。

他從她那裏接過這張紙,仔細地對半折好,放到了錢包裏。

她看起來就像一個從大海裏獲救的小孩。她坐在沙發邊沿,用虛弱的手牢牢抓住杯子對著自己。她瘦削的肩膀向前聳著,腳與膝蓋並得緊緊的。史邁利看著她,感覺自己打碎了某些不該碰的易碎品。他覺得自己齷齪可憎,盛氣淩人,即刻送上一杯茶也無法彌補自己粗鄙行徑造成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