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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巴提尼已經安排好一些文件,就放在他的跟前。在這堆文件旁邊,還放著一堆書、一壺開水和兩個杯子。很明顯,他希望給巴雷一個他正在工作的印象,而不要有其他道具,或他那些無數個助手的保護。

“我親愛的巴雷呀!你能在百忙之中還抽空到這兒跟我們道別,我真是感激不盡。”他一開口講話,就快得像連珠炮一樣,“我想,如果我們的出版業能夠像現在——不過這還只是我個人以及非官方的夢想——那麽我們就必須要再雇用一百個人,並且再申請一間更大的辦公室。”他哼了哼,再把眼前的那些文件拿起來亮了亮,把椅子向後拉了拉。在他的想法裏,這是一種舊式歐洲禮節才有的姿勢。但是巴雷像往常一樣,寧願站著。“在下今天鬥膽邀請你在簽約後一起暢飲。雖然太陽尚未下山,但趁現在我們還有一點時間,請你坐下來好好和我交換一些寶貴的意見——”他邊講著,邊擡起他的眼睫毛,看著表說,“我的天!我們應該有整整一個月,而不是只有五天!那個橫越西伯利亞鐵路的計劃進行得如何了?我是說看不出來有什麽大不了的困難,如果我們自己的地位獲得別人尊重的話,更何況,這些公平比賽的規則都已經在簽約各方的密切監視之中。那些芬蘭人是不是太貪心了?也許你們的亨西格太貪心了。我可以說,他是一個擇善固執的人。”

他的眼光和巴雷的再度遭遇,而心裏的不安也隨之升高。看著站在面前的巴雷,實在看不出他有任何一絲要討論橫越西伯利亞鐵路的樣子。

“你一直這麽強烈地堅持要和我單獨談話,我覺得有些奇怪。”薩巴提尼繼續用一種非常嚴重的語氣說道,“畢竟,對科尼葉娃太太的委員會來說是公平、公正的,是由她和她的職員們來直接負責攝影師和所有實際的工作。”

但巴雷也有一番準備好的話,這番話並沒受到薩巴提尼的緊張語氣的影響。

“亞力克,”他說道,仍然拒絕坐下,“那部電話還管用嗎?”

“當然。”

“我要出賣我的國家,並且很緊急。我需要你做的是替我找到蘇聯當局裏合適的人選,讓我可以跟他們接頭,因為有一些事情是需要事先溝通好的。所以,千萬不要說你不知道這種事要找誰。就照著我的話去做,否則那些自以為擁有你的豬玀就會少給你許多榮譽點數。”

那天下午,雖然才三四點,但冬天的昏暗景象已經籠罩了倫敦,而且在蘇俄司的小小辦公室裏也已薄暮降臨。奈德的腳搭在桌子上,身子仰躺在椅子裏,兩眼合攏,臂彎裏握有一瓶暗色的威士忌。看到他這副樣子,我就知道,他今天還有得喝了。

“那個沒生意做的克萊福,是否仍然和政府機關裏的那些權貴廝混?”他帶著一種疲倦的輕率口氣問我。

“他在美國大使館,要解決‘購物清單’的事。”

“我還以為沒有任何一個英國人能接近那份‘購物清單’呢!”

“他們談的是原則問題。薛裏頓必須簽一份聲明,任命巴雷為美國榮譽公民。克萊福必須加上一段褒揚詞。”

“說些什麽?”

“說他是一位體面、正直而又誠實的人。”

“是不是你替他起草的?”

“當然。”

“糊塗蛋!”奈德帶著一種夢話般的不以為然說道,“他們哪天把你給賣了,你都還不知道!”說完,他往後靠了靠,眼皮再度合上。

“那份‘購物清單’真的值這麽多代價嗎?”我問。突然之間,我有一種感覺,覺得我比奈德受到更多的欺瞞。

“噢,它可以值一切東西。”奈德不經意地回答,“如果你要它值什麽東西就是什麽東西。”

“能不能告訴我原因何在?”

我還未獲準閱讀藍鳥資料內最深的機密。但我知道,如果我獲準,我也沒法決定是要給他們還是不給。但謹慎的奈德曾經日夜地研讀它。他為了作此決定,曾經向我們的研究員虛心討教,並且和我們最優秀的國防科學家在科學會議時共進午餐,求證他們的看法。

“半斤八兩!”他鄙夷地說,“兩方都是瘋子。我們追蹤他們的玩意兒,他們追蹤我們的。我們互相觀察對方的射箭比賽,但都不曉得對方要瞄準的目標是哪一個。如果他們瞄準的是倫敦,但他們會不會射到了伯明翰?錯在哪裏?他們葫蘆裏賣的究竟是什麽藥?誰最接近零誤差?”他看到我狼狽為難的樣子,好像有點兒自得其樂。“我們看著他們把洲際彈道導彈的發射目標定在堪察加半島,但是這些導彈會不會命中臨時征用的導彈發射井呢?我們不知道,他們也不知道。不知道的原因是那個大玩意兒從來也沒有在戰爭狀態下測試過。他們目前所用的彈道並非戰爭爆發時會使用的那一個。托上帝的福,現在的地球並不是一個完整的球體。以它的年齡來講,如何可能完整?由於它的密度並非各處都一致,因此當類似導彈和彈頭等物體飛經它的上空時,各處重力所產生的拉力也不一致。加上偏差,我們的射擊手嘗試用調整的方法來彌補差異,歌德也在嘗試。他們從觀察地面的衛星上取得資料,也許他們仿得比歌德還成功,也許不然。就好像在飛船上升以前,我們無從知道情況如何,他們也無法得知,因為你只能拿那個東西實際試驗一次。”他舒服地伸了一下身子,好像這個題目讓他興致大發起來。“這麽一來,我們的陣營就分裂了。鷹派的人吵著說:‘俄國人準確無比。他們有能力把一萬裏以外的蒼蠅屁股都給打掉!’而鴿派所能回答的只是:‘我們不知道蘇聯能做到什麽程度,他們也不知道。任何人若是不知道他的槍管用不管用,都不會先開槍的。就是這種不確定的因素才使我們今天還保持誠實。’但是,你知道,這種說法並不能滿足重實際的美國人,因為重實際的美國人並不喜歡執著於模糊不清的觀念或是漫無邊際的幻想,尤其是在實際的層次上。而歌德說的甚至是更大的異端邪說,他說的也許不可靠,但我寧可相信他。所以鷹派的人就恨他。而鴿派的人高興得不得了,而且要大開慶功宴了。”他又喝了一口酒,“如果歌德只是支持相信蘇聯準確得不得了的那些人,那就不會有今天的這些麻煩了。”他帶著譴責的語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