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罪惡的星期四(第3/6頁)

黑廷,你這個毛賊。

星期二是在家裏招待客人的一天。特納把應邀客人列成一張清單:萬代隆格夫婦(荷蘭人)……卡納爾夫婦(加拿大人)……奧布圖夫婦(加納人)……科爾特贊尼夫婦(意大利人)……阿勒頓夫婦,克拉伯夫婦,還有一次是(當然是)布拉德菲爾德夫婦。這些無聊乏味的宴請加起來不下四十八次:奧布圖夫婦七次……阿勒頓夫婦三次……布拉德菲爾德夫婦一次。你對他們可真下足工夫,不是嗎?“我猜他在那裏維持一定的生活排場。”那個晚上的菜單是香檳和兩樣蔬菜。外加俄國納稅人付賬的鵪鶉蛋。他的太太侵入他的思緒:心肝,今晚我們幹嗎不招待威洛比夫婦到外頭用餐?他們不會介意的。他們知道我討厭下廚,而湯尼又超愛意大利菜。噢,當然好,當然好,只要是能夠取悅湯尼的我都沒意見。

“……如果是個男孩,”科克說,“我就會自己教他。哪怕是在這個地方,也總有些讓男孩上的才藝班吧。”

星期三是娛樂日。乒乓夜。唱歌夜。士官長們的狗屁:“來一點點杜松子酒加威士忌吧,特納先生,很來勁的。你知道阿兵哥都說你什麽嗎,長官?今天是聖誕節,我想你一定不會介意我轉述。他們都喊你先生,長官,他們可不是人人都會喊先生的。他們都說:‘特納先生很犟,特納先生很難搞,但特納先生很公道。’所以,長官,有關我的休假……”放逐者之夜。一點一點鉆進大使館肌膚去的一夜。回來,女孩,脫掉你的牛仔褲。一個賣力經營的晚上。特納仔細研究黑廷參加了哪些娛樂活動,心想:我得承認,你為你的計劃做了很多事。你是在兜售自己,對不對?蘇格蘭土風舞社,九柱戲社,放逐者汽車俱樂部,運動委員會。你真是有目的的,對不對?你帶著球閃過了一堆人,你這個毛賊。

周末的日記除了提到園藝活動和兩三次漢諾威之旅以外,什麽都沒有提,所以剩下就只有星期四好研究。

罪惡的星期四。

他在“星期四”周圍畫了一個框,然後打電話給阿德勒飯店,問他們何時關門。他們不關門。在那個框外他又畫了一個框,半英寸寬,一個半英寸長的樣子,中間空白處還添了幾條盤旋環繞的蛇;它們好像有意朝字母T的哥特式曲線上吐信子,等著能給他帶來什麽啟示。然而結論呢?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

結論是星期四迷影重重,欲說還休。星期四的日記是由一只笨拙、無聊的官僚的手寫下來的,寫它們的人看來沒有別的事可以做,所以不在乎浪費時間。“別忘了瑪麗·克拉伯的咖啡研磨器。”特納家鄉那位受尊崇的市長這樣提醒他的傳記作者。哼,是別忘了操瑪麗·克拉伯才對吧?你這個毛賊。“與阿瑟談到邁拉的生日。”他聽到以講道無聊乏味馳名整個約克郡的克拉爾牧師在他耳邊低語。47“英德會社為‘漢堡自由市之友’舉行自助餐會。”“國際婦女會午餐會,會上有各國服裝表演,每位餐費一千五百馬克,含葡萄酒錢。”當你這個典禮官在日記裏這樣宣布時,心裏想著的大概是怎樣毀了珍妮·帕吉特的事業。還有梅多斯的退休。還有岡特的?還有布拉德菲爾德的?之後輪到誰?邁拉·梅多斯?你這個毀人不倦者,黑廷。

“你可以把這些鬼機器關掉嗎?”

“我也想,”科克說,“有東西正傳進來,別問我是什麽。上面寫著:請交由布拉德菲爾德親自解碼……看來是他生日。”

“我看是忌日。”特納粗聲說,然後再次埋首到日記裏去。

但黑廷在星期四明明是有事做的,某些結實但尚未披露的事。某些他守口如瓶的事。某些緊急而重要的事。某些秘密的事。某些會使其他日子變得不真實的事。每個星期四利奧·黑廷都會觸及癢處,但卻把嘴巴閉得緊緊的。他甚至懶得在日記裏撒謊他去開了會。只有上一個星期四的日記是有實質內容的:“馬特努斯。一點鐘。P.”除這幾個字,整頁日記都是空白的,純潔無瑕、守口如瓶得就像一樓走廊那兩個小處女。

或是說就像她們一樣滿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黑廷的所有生活都發生在每星期四。他是從一個星期四活到另一個星期四的,就像別人是從一年活到另一年。他要見的是什麽人?他的主子?他們碰面是為了幹什麽?在哪裏碰面?他會在哪裏打開那些档案和信件,屏息靜氣地念出它們的內容?在一棟有板巖屋頂的別墅的角樓?在一張鋪了亞麻布床單的床上,旁邊躺著個肌膚光滑如絲的女孩,她的牛仔褲就掛在床柱上?還是在一座火車橋的橋下?在巴德戈德斯堡一家飯店的巴洛克風格漂亮房間裏?在新市鎮一棟灰色的大樓裏?特納努力去想像黑廷和他主子鬼鬼祟祟、交頭接耳、低聲竊笑的模樣。看看這個,色情書刊販子在他耳邊低語,這本很正點,我差點舍不得賣呢。你很喜歡,對不對?“偶爾幻想一下也不賴呀。”阿勒頓說。會不會他們會面時都是不慌不忙的,一邊喝酒,一邊商量下一個目標,而助手則在他們後面輕輕翻動文件,按下照相機的快門?“再給我一次,親愛的,但要溫柔一點,就像湯尼那樣。你自信不夠,親愛的,你沒有讀過使用手冊,沒有把來復槍的各個部分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