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記憶人(第3/10頁)

“我明白了。”

“然後有一天,布拉德菲爾德突然說要見我。就在聖誕假期的前幾天,大約是12月20號。他首先問我,‘档案銷毀計劃’進行得如何。事實上,那幾個月我們都忙翻了,‘档案銷毀計劃’是任何人都會最懶得去管的工作。”

“現在起你盡量把話說得詳細。我每個細節都想知道。”

“我告訴他進度落後了。然後他問我,要是他派個人來档案庫幫忙做這件事,我意下如何?他說有人給他建議了人選,但尚未定案,他想先知會我。有人說黑廷也許幫得上我的忙。”

“誰建議的?”

“他沒說。”

他們兩個人都同時一凜,露出各自不同的困惑表情。

“不管是誰向布拉德菲爾德建議的,”梅多斯說,“這個建議都毫無道理可言。”

“這正是我納悶的。”特納說,再次陷入沉默。

“所以你答應布拉德菲爾德了?”

“沒有。我告訴他事實:我不需要黑廷幫忙。”

“你不需要他?你對布拉德菲爾德這樣說?”

“別催我。布拉德菲爾德清楚知道我不需要任何人幫忙。至少‘档案銷毀計劃’不需要。我11月才去過倫敦的文庫署,也就是卡費爾德剛開始造成恐慌的時候。我告訴文庫署的人,我有點擔心‘档案銷毀計劃’。我說進度落後了,是不是可以等危機過後再重新開始。他們說可以,叫我把銷毀計劃給忘了。”

特納瞪著他。

“布拉德菲爾德知道這個?你確定他知道?”

“我給他送了一份談話摘要。但他卻絕口未提。我問他的私人助理,而她說很確定已經把摘要送給布拉德菲爾德。”

“在哪裏?那份摘要現在在哪裏?”

“沒有了。那是份普通級別的摘要,布拉德菲爾德有權決定要不要保留。但文庫署的人全都知道有這麽一回事:他們後來得知我們還在忙‘銷毀計劃’都相當驚訝。”

“你在文庫署是跟誰談的?”

“一次跟馬克斯韋爾,一次跟考德裏。”

“你有提醒布拉德菲爾德這件事嗎?”

“試過,但一開口就被他打斷。‘一切已經安排好,’他說,‘黑廷會在1月中開始幫你的忙,他會負責《名人追蹤》和‘档案銷毀計劃’兩部分。’換言之他的意思是我喜歡與否都得忍受。‘你可以忘掉他的外交人員身份,’他說,‘把他當成你的下屬看,愛怎樣對待他就怎樣對待他。但他會在1月中開始在档案庫工作是個既成事實。’你知道他是怎樣把人踢來踢去的,特別是黑廷。”

特納在筆記本上寫東西,但梅多斯沒管這個,繼續說:“這就是他會進档案庫工作的經過。我說的是實話。我不想要他。我不信任他,至少是不全信,而我從一開始就讓他知道這一點。他能幫我什麽呢?”

一個女孩端來咖啡。一塊毛織品蓋住茶壺,方糖是一顆顆包裝好的,上面有三軍福利社的標記。特納對女孩微笑,但她視而不見。他聽得見有人在大聲談到漢諾威。

“聽說英國的情況也是一樣糟,”梅多斯說,“暴行,示威,抗議。你們這一代是怎麽搞的?我們對你們做了什麽?這是我不明白的。”

“現在讓我們從他進入档案庫工作後開始談。”特納說,心裏想,有父親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你與他各有各的價值觀,鴻溝寬得像大西洋。

“他一來我就對他說:‘利奧,別礙手礙腳。不要在我身邊轉來轉去,也不要去煩其他人。’他聽話得像綿羊。‘放一百個心,阿瑟。你怎麽說我就怎麽做。’我問他手頭有沒有事情可做。他說有,《名人追蹤》就足夠他忙一陣子的了。”

“真夢幻,”特納輕柔地說,終於從筆記本上擡起頭,“先是赤手空拳打入了‘放逐者’的核心,然後是哄你,然後是哄布拉德菲爾德,而在一個月內,他就得到档案庫的差事。我想他應該會笑得合不攏嘴。他是怎樣的人?招搖嗎?”

“他很安靜。一點都不招搖。我會形容他低調。跟他們告訴我的完全兩樣。”

“誰?”

“唔……我不知道。不喜歡他的人不少,忌妒他的人更多。”

“忌妒?”

“他是個外交官,不是嗎?哪怕是臨時的。他們說他只消兩星期就能接管档案庫,然後以九折出售档案。你知道什麽叫閑言閑語的。但他變了。就連科克和錢寧都承認這一點。你幾乎可以說得出他是哪一天開始變的,就是從危機開始的時候。它讓他變了個人,靜了下來。”梅多斯搖搖頭,就像是痛恨看到一個好人走錯了路。“他也很有用。”

“別告訴我他的能力讓你嚇一跳。”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做得到的。他對我們這一類档案庫一無所知。但到2月中,《名人追蹤》就編好了,而‘档案銷毀計劃’也再次走上軌道。我們都在他四周忙得團團轉:為卡費爾德忙,為布魯塞爾談判忙,為聯合政府的危機忙,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忙。但利奧卻不動如山,一點一滴把‘銷毀計劃’帶回到進度。任何事情教過他一遍他就不會忘記,而我想這就是他能力的一半秘密所在:他有超強的記憶力。我不認為他會忘掉任何人跟他說過的任何話。他會用眼睛聆聽。”梅多斯搖搖頭,“記憶人——錢寧喜歡這樣稱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