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6/7頁)

我感謝起他來,但我低著頭,所以我不確定他是否聽見了我的話。他那只似乎刀槍不入的手最後一次拍了拍我的肩膀。當我擡起頭時,麥克西已經站在飛機另一端了,而本尼正朝我們大叫著,說飛機要著陸了,讓我們小心屁股。我順從地伸出手抓住我的旅行包,提防屁股被震痛,但太遲了,飛機已經著陸了。

我沒有為他們送行,可能當時我也不想這樣做。還有什麽可說的呢?我想像他們肩上挎著背包,從綠色棚間的後門走了出去,走上斜坡,上了一輛無名公共汽車,而“伯吉”上校還邊走邊吹口哨。

一名女保安領我走過機場走廊。旅行包就在我身後晃動,不時觸及臀部。桌後面坐著一個胖男人,我站到他前面,把旅行包放在我身旁的地板上。那張桌子上放著一個紅色尼龍運動包。“你檢查一下裏面的東西,看是不是你的東西。”那個胖男人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說道。

我打開運動包,檢查了一下:一件晚禮服,與之匹配的暗紅色褲子,一件禮服襯衫,一根寬腰帶,絲襪,全部東西緊緊滾作一團,專利品牌皮鞋夾在中間。一個裝得鼓鼓的信封,裏面放著護照、錢包、日記本以及各種私人物品。我的黑色絲襪被塞進我左腳那只漆革皮鞋裏。我掏出絲襪,露出了我的手機。

我坐在一輛沃爾沃旅行車的後座上,正在前往“監獄”的路上。司機還是那個女保安,她戴著一頂尖頂帽。我從後視鏡看見她的鼻子又短又平又翹。我的那個旅行包正夾在雙腿之間,那個尼龍運動包則放在我旁邊的位子上。我的手機則放在口袋裏,正貼在我的胸口。

夜幕降臨了。我們穿過市郊,那裏飛機棚、機械車間與磚砌辦公室林立。兩扇鐵門迎面撲來,上面掛著高壓電線,泛光燈把門照得通亮。身材臃腫、頭戴輕便尖頂帽的警察在鐵門邊閑蕩著。女司機對著關著的鐵門加速沖去。鐵門開了。車越過柏油碎石池,在一個安全島旁停了下來;安全島上種滿了花,有紅有黃。

沃爾沃旅行車門自動打開了。我終於自由了。看機場入境大廳裏的時鐘,現在已經是星期六晚上九點二十了,但還是很熱。我回到英國了,盡管我從未離開過。現在我需要去兌換一下美元。

“周末愉快!”我這樣對女司機說道,但我的潛台詞其實是,感謝你幫我把磁帶與筆記本從盧頓機場偷偷帶出來了。

開往維多利亞站的高速巴士裏一團漆黑,空無一人。司機們在車旁邊抽煙邊聊天。我這個逃犯坐到後排的一個角落裏,把旅行包放在雙腳之間,又將紅色運動包扔到頭上的行李架上。我按下手機的電源鍵。手機亮了,然後震動起來。我撥了121,按下確認鍵。一個女子嚴肅的聲音提醒我,我有五條新留言。

佩內洛普,星期五,19:15:薩爾沃,你這個瘋子渾蛋。你他媽的到底在哪?我們到處找你。你不僅來晚了,還有好幾個人看見你宴會開到一半就從邊門溜了出去。為什麽這樣做?費格斯到衛生間及樓下的酒吧裏找你,還讓人沿路大叫找你——(話筒裏傳來特意壓低的聲音:“好的,親愛的,我知道了!”)——我們正在轎車裏,薩爾沃,正要去馬休爵士的房子吃晚餐。費格斯會告訴你地址,萬一你弄丟了地址。上帝懲罰你,薩爾沃!

“大喇叭”索恩,星期五,19:20:(蘇格蘭土腔英語,有很重的倫敦口音)薩爾沃,聽著,我們非常擔心你,老兄。如果你沒在一小時內向我們表明你還活著,我會建議讓我的人去河裏打撈你的。現在你身上帶了鉛筆沒有?紙呢?什麽?——(模糊的粗野笑聲)——佩內洛普說你總是在手臂上記東西!你還在其他什麽地方寫東西呢,夥計?(他說了一個地址,在貝爾格萊德富人區。留言結束

佩內洛普,星期五,20:30:我現在在馬休爵士的大廳裏,薩爾沃。大廳非常漂亮。我收到你的留言了,謝謝。我他媽的才不管你那個合作最久也最好的公司客戶是哪個。你無權這樣羞辱我。你可能不清楚,薩爾沃,但馬休爵士碰巧極其迷信。由於你的缺席,我們餐桌上只剩下十三個人了,而今天又是星期五。所以你知道我給你留言時發生了什麽事嗎?費格斯正拼命地給人打電話找人——啊,他剛找到一個!——你找到誰啦,費格斯?(一只手放到電話機上)——他找了傑利科。傑利會挺身相助的。他沒有晚禮服,但費格斯命令他醒一下酒就馬上趕來,不用換衣服了。所以不管你在做什麽事情,薩爾沃,你不要來這裏了。繼續做你他媽的正在做的事吧。馬休爵士的餐桌可容不下十五個人。這一整個晚上我他媽的已經夠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