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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基地,先生們!每個基地都是露天開采,只進行最低限度的開發。它們將是基伍復興的關鍵。”

麥克西站在桌子前端,手裏拿著台球杆,又一次長篇大論起來。機場將是我們的,穆旺加紮上台掌權的工作即將就緒。很快那家無名財團就將控制南基伍的礦區,但同時這裏還有三個基地需要建設。它們都位處偏遠之地,沒有任何官方特許權持有者要我們去對付。再次進入會議室之後,我感覺裏面的人所持的理論有了轉變。哈賈與迪德納幾分鐘之前還是夥伴,進行著一次極具煽動性的對話,但現在就好像不認識一樣。哈賈一邊小聲地哼著歡快的特拉調子,一邊得意地向著不遠不近的地方笑著。迪德納皮包骨頭的手指捋著胡須,若有所思。弗蘭科坐在他倆中間,他那張麻臉看上去就像代表正直的面具。幾分鐘之前,他還試圖賄賂那個看上去跟天使一樣崇高的“海豚”,但這又有誰能想像得到?菲利普用衛星電話咆哮著發號施令,先發制人的事兒現在沒有,以前也沒發生過,是嗎?他胖乎乎的雙手交叉著放在襯衣前胸,神色平靜得像牧師。他在休會期間梳理過他那頭卷曲白發嗎?打理過耳間的小卷發嗎?塔比齊獨自一人坐著,似乎沒能掩飾內心深處翻騰不已、難以駕馭的想法。他可能控制得了身體的其他部分,卻無法不讓烏黑的雙眼流露出想要報復的怒火。

麥克西面前的地圖是不小,安東得把圖攤開,像鋪床罩一樣地放在桌子一端。跟他的隊長一樣,他已經脫掉了夾克。他光溜溜的雙臂從肘部到手腕都有文身,包括一個野牛頭、一只雙爪抓著地球的雙頭鷹,還有個架在星星上的頭骨,用於紀念尼加拉瓜直升飛機大隊。他手裏拿著一個托盤,裏面放著一些小塑料玩具,包括螺旋槳已經彎了的炮艇、推進器不見了的雙引擎飛機、帶有彈藥拖車的榴彈炮、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在沖鋒的步兵,還有小心匍匐前進的士兵。

麥克西繞著桌子走了下來,手裏拿著台球杆備用。我正試圖躲開哈賈的注視。每次麥克西用台球杆指著什麽,我就把目光從筆記本上移開往上一瞥,都意識到哈賈的暴突眼在等著我。他試圖要告訴我些什麽?我背叛了他?我們彼此從未決鬥過?我們是知心朋友?

“這個小地方叫魯林古,”麥克西跟弗蘭科說著話,他手裏的台球杆末端似乎要把地圖上的這個地方刺穿,“位於你們馬伊·馬伊民兵組織領地的腹地,五月之心,是吧?是。好兄弟。”他轉過身問我,“假設我要求他將他們最好的三百名士兵派駐在那兒,他會幹嗎?”

弗蘭科在考慮著麥克西的請求,而麥克西又轉過身面對迪德納。他想建議迪德納吞下一瓶阿司匹林嗎?或者他想說,既然你壽限將至,就不要畏縮在人群後面了?

“你們的地盤,沒錯吧?你們的人。你們的牧場。你們的牛群。你們的高原。”

台球杆沿著坦噶尼喀湖南岸下劃,半中間時停住了,突然左轉,然後又停了下來。

“是我們的地盤。”迪德納承認道。

“你們能為我維持一個修築工事的基地嗎——在這裏?”

迪德納的臉陰了下來。“為你?”

“為班亞穆倫格族。為基伍的統一。為全體人民的和平、包容與繁榮昌盛。”穆旺加紮的口號明顯出自麥克西之口。

“誰為我們提供給養?”

“我們。空運。只要你們有需要,我們會空投你們所需的一切。”

迪德納擡起頭,盯著哈賈,像是在懇求他。然後他低下頭,用他瘦長的雙手捂住自己的臉好一會兒。在這瞬間,我跟他一樣,也陷入了迷惘。哈賈說服他了嗎?如果是的話,他說服我了嗎?迪德納擡起了頭,一臉的堅決,但到底為什麽誰也說不準。他望著遠處,開始高聲陳述起來。他的句子很短,表達也很明確。

“他們邀請我們加入金沙薩政府軍,但他們這麽做只是為了讓我們保持中立。他們給了我們一些任命書,這讓我們幻想能夠擁有權力。但是,這些任命書實際上一文不值。如果大選來臨,金沙薩中央政府會設定許多限制,讓班亞穆倫格族無法在議會中發出自己的聲音。如果我們被屠殺,金沙薩中央政府甚至都不會伸出手指來救我們。但盧旺達人會來保護我們,而那將是剛果的另一災難。”他攤開十指,宣布了他的結論,“我們不能拒絕此次機會。我們會為穆旺加紮而戰。”

哈賈對著迪德納雙目圓睜,難以置信地發出女孩子式的撲哧笑聲。麥克西將台球杆移到布卡武西南部的丘陵地帶。

“這處礦區非常好,是屬於你的吧,哈賈?屬於你跟盧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