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過去(第4/8頁)

從南回廊向門廳走去。雖說已經習慣了在一個仿佛洞窟般沒有人氣的館內巡查,但還是感覺不太舒服。特別是在白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倉本不知多少次為大雨中時而在遠處響起的雷鳴聲而停住腳步,蜷縮起身體。

經過西回廊,回到飯廳。沒有一處地方有異常。不僅門窗的關閉情況非常好,就連陳列在回廊上的畫框也沒有一點傾斜(關於這一點,紀一特別要求在客人停留期間要注意。)。

在飯廳的吧台上,準備飲用作為私人愛好的睡前酒時,倉本悄悄地望著放下窗簾的外側的窗戶。他驅走瞬間的恐懼,為可能已不在人世的女傭祈求冥福。

就這樣,倉本把該做的工作全部做完後,回到自己的房間是晚上11點半左右。在廚房隔壁的浴室洗完澡,他終於可以脫去毫無表情的“管家”的面具和衣裝了。

坐在搖椅上搖動著自己高大的身軀,邊喝著威士忌邊看電視的那一刻,給他帶來一天結束時的充實和安寧。當然,因為白天發生的那場事故,就連這也不能像往常那樣了。

喝完第二杯酒,關上燈,一邊驅逐著依然盤旋在心中的根岸文江的臉,一邊半醉半醒地向床邊走去。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確實看到了——在黑暗中搖曳的黃色的光。

——那是副館的方向。

在寬廣的中院中,只有中央有一盞路燈,但在乘風而降的雨中,它那白色的光線十分微弱。以壓倒性的優勢充塞空間的黑暗讓人覺得點著燈的大廳是那麽的遙遠。而在光亮的周圍,蟄伏著建築物的黑影。

大廳的亮光大概是因為三田村和森教授還在繼續下棋吧。可是剛才看到光亮的地方是在大廳左上方——副館二樓走廊的窗戶附近。

(會是什麽光?)

倉本不斷地自問。二樓走廊的光已經消失了。在黑暗中閃了幾下又消失的光……

(誰在走廊裏點香煙嗎?)

(在熄了燈的走廊裏?)

而且,倉本覺得好像不是打火機或者火柴的光,像是什麽……對,小型手電什麽的……倉本將臉貼在窗戶的玻璃上,舉目凝望了一下對面的黑暗。什麽都看不到。勉強可以看見窗戶的輪廓,但那裏已沒有剛才那樣的光在搖晃了。

(唔,不用把它當回事吧。)

不是什麽大事。受到白天事件的影響,好像有點太神經質了,他這樣對自己說。畢竟身體太累了。可能是看到文江墜樓之後,全速跑過走廊的緣故吧,大腿和小腿肚子的肌肉非常疼。

拉上窗簾,倉本便睡了。

藤沼紀一的書房 (淩晨1點15分)

這是一個難以入眠的夜晚。

天氣並不熱,而且還很涼快,但是內衣下面和脖子上滲出汗來,很不舒服。是由於不停下著的雨,濕度異常高的緣故,也可能是這三天因感冒而沒有洗澡的原因。

想將就著沖個涼,但是根岸文江出事後,就算想沖涼也沒有人來幫忙了。如果是從床上移到輪椅上,或者普通衣服的更換什麽的,一個人勉強做還行,但如果是洗澡,畢竟不太放心。

(文江大概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那麽從明天開始,對自己日常生活上進行照料的事拜托給誰呢?)

請倉本代替文江看來是不行的。他雖然是能力出眾的管家,但其忠誠未必是對作為主人的自己。紀一覺得那是對這個“家”的——並不是對人而是對建築本身。

證據就是——比如說,倉本對紀一的心情和身體的變化出奇的遲鈍。就如這次的感冒,紀一發熱的兩三天前鼻子和喉嚨就發炎了,聲音變得很厲害,但倉本直到被文江提醒之前,都好像對這種變化毫無知覺。

(有必要再找一個女傭嗎?)

紀一在占據書房中央的桌子上放下雙肘,脫下白色橡膠的面具。

這是一個正方形的房間。走廊一側的墻壁上,有一個磚制的壁爐台——暖爐的風口向內開放的壁爐。面向著它的左首墻面上鑲著直達天花板的書架。

面具下的肌膚暴露在潮濕凝滯的空氣中。這種感覺,給十多年來隱藏在面具中生活的他帶來少許的解脫感。同時,也帶來了仿佛在摩天大樓的屋頂上懸空似的不安。

(面具下的這張臉……)

雖然從未照著鏡子親眼見過,但是這張臉卻作為世上最可恨的東西深深地烙在自己的腦海裏。燒爛、裂開的那張幾乎讓人無法認為是人應該有的醜陋的臉。

紀一緊閉著雙眼,用力地搖著頭,把浮現在心中的自己醜惡的面容打消之後,取而代之的是美麗少女的臉龐。

(啊,由裏繪!)

只有她是我內心的支柱。正像正木慎吾所說的那樣,只有把她封閉在館藏的父親一成的幻想風景之中,將其繼續獨占,才賦予了我現在活著的意義。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