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中央咖啡館的男人 9(第2/3頁)

他打開手電,發現自己站在一間放臟衣物的儲物室裏。貼著墻端正地擺著三雙威靈頓雨靴。一件羅登呢外套掛在一枚掛鉤上。加百列朝外套兜裏一摸:零錢、一條揉成團的手絹,其中還裹著老頭子幹硬後的濃痰。

他走過一道門廊,來到一段樓梯前。他輕捷地拾級而上,手裏捏著電筒,一直來到另一座門前。這道門沒上鎖。加百列緩緩開門。幹澀的鉸鏈發出呻吟聲,在巨大空蕩的房舍裏回響不絕。

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間餐具室,室內的情形倒像是遭了散兵遊勇的劫掠:架子上幾乎空了,落了一層細細的灰塵。與之相連的廚房是傳統與現代的混合:德國制造的電器,不銹鋼的外殼,鑄鐵的鍋子掛在一座開放式灶台的上方。他打開冰箱:一瓶喝了一半的奧地利白葡萄酒,一塊長了綠毛的芝士,幾瓶陳年的調味料。

他穿過餐廳進入一間大廳。他用手電照著各處查看,最後在一張古董寫字桌前停下來。桌子有一個抽屜,酷寒的天氣使它變了形,緊緊地卡住了打不開。加百列用力地將它拉開,幾乎將把手也拽下來了。他用手電一照,有圓珠筆和鉛筆,生銹的紙夾子,一堆多瑙河谷貿易和投資集團的信箋紙,個人擡頭的信箋——路德維格·沃格爾案頭之物……

加百列合上抽屜,用手電照向桌面。在一個紙匣裏有一摞信件。他一頁頁翻看,有幾封私人信函,還有生意上的文件。有些文件裏還附有備忘錄,都是用細長的筆跡寫成的。他抓起一疊,對折後放進了夾克前胸的口袋裏。

電話是數字顯示的,還帶有自動留言功能。時鐘上的時間是錯的。加百列打開機座上的磁帶蓋子,裏面裝著兩盒迷你卡帶。根據他的經驗,留言裏的錄音從來不會完全洗幹凈,許多重要信息往往會留在裏面,只要有一名技師,使用適當的設備,就能輕易聽到這些聲音。他取出磁帶,將它們滑入了自己的口袋。接著他蓋好蓋子,又按下了“重撥”的按鈕。一陣撥號音嘟嘟響起,一串數字閃現在窗口上:5124124。是個維也納的號碼。加百列把它記在了心裏。

奧地利的標準鈴聲響起,一聲接著一聲,不等鈴響到第三聲,那頭一個男人接起了電話:“喂……喂……哪位?路德維格,是你嗎?哪位啊?”

加百列一伸手,掐斷了電話。

他爬上了正面的主樓梯。在電話那頭的男人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之前,他還有多少時間?他能不能調動自己的能力,盡快發起反擊?加百列分明聽見了倒計時的鐘聲。

在樓梯盡頭是一間壁凹似的小廳,布置成了休息室的格局。椅子旁邊有一摞書,書堆上放著一只小酒杯。在小廳兩側分別有一條小走廊通向一間臥室。加百列走進了右邊的那一間。

天花板是個尖頂,反襯出屋頂的形狀。四壁空空,只有一座耶穌受難像俯視著沒有整理過的床鋪。床頭櫃上的數字鬧鐘閃爍著12:00……12:00……12:00……一串黑色的念珠盤曲在鬧鐘前面。床前的電視櫃上放著一台電視機。加百列用戴著手套的手指尖劃過屏幕,在一層灰塵上留下了一條黑線。

沒有衣帽間,只有一個愛德華風格的大衣櫥。加百列打開門,用手電向裏面照著:幾疊折疊整齊的汗衫,掛在衣鉤上的夾克、襯衫、褲子。他拉開一只抽屜,裏面有一格毛氈墊的首飾盒,裏面是幾顆汙舊的袖扣,幾枚印章戒指,一塊古董手表,黑色的皮表帶已經破裂。他翻過手表,查看背面:贈與埃瑞克,敬慕你的莫妮卡。他拿起一枚戒指,沉重的黃金印章上鐫著一只鷹。上面還刻著字,是貼著戒指內圈的一行很小的字:1005,幹得漂亮,海因裏希。加百列將戒指和手表都滑入了自己的口袋。

他離開了臥室,在小廳處逗留了一陣子,向窗外一瞥,車道上沒有動靜。他又進了第二間臥室。空氣裏彌漫著濃重的玫瑰和薰衣草精油的香氣。地上鋪著一張淺色的軟地氈,一襲印花絲絨被蓋在床上。愛德華衣櫥同另外一間的一模一樣,只是在門上多了面鏡子。在櫥裏,加百列發現了女人的衣物。雷娜特·霍夫曼曾告訴他,沃格爾一生單身。那麽這些衣物是誰的呢?

加百列來到床頭櫃前。一大部真皮封面的《聖經》擺在蕾絲桌布上。他抓起書脊,用力地翻動書頁。一張照片彈落在地上。加百列用手電一照,仔細地察看。照片上是夏日的山間草地,有一名婦女,還有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和一名中年男子,都坐在一塊毯子上。他們都在對著鏡頭微笑,婦人的胳膊摟住了男子的肩頭。盡管照片是三四十年前拍的,依然可以清清楚楚地認出來——其中的男子就是路德維格·沃格爾。女的是誰呢?“贈與埃瑞克,敬慕你的莫妮卡”?那少年很英俊,穿戴得整齊幹凈。奇異的是,他看起來頗為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