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密謀 8

科瓦爾斯基很倒黴,周三早上沒有電話要打;如果有,他肯定不會登上他的航班。給普瓦捷先生的信還等在格子裏。他取了五封信,鎖進鋼匣子裏,急忙趕回酒店。九點半的時候,羅丹中校把信和匣子都取了去。沒他的事了,他可以回房休息了。下一班是從晚上七點開始,他要在屋頂值勤。

他在房間裏停了一下,只是為了拿那把點四五口徑的科爾特槍(羅丹從來不讓他帶槍出門)。他把槍塞進肩膀的槍套裏。如果他穿著一件剪裁合體的上衣,那麽槍和槍套的突起在一百碼外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不過他的衣服做得十分蹩腳,所以盡管鼓出了一大塊,槍和槍套掛在他身上,也只是像個鼓鼓囊囊的口袋。他拿了一卷橡皮膏,與他前天買的貝雷帽一起塞進上衣。他還把過去六個月攢的裏拉和法國法郎裝進口袋,然後關上門,走了。

電梯口樓層服務台的值班保鏢擡頭看著他。

“他們讓我去打個電話。”科瓦爾斯基說道,拇指向上指了指上面的九樓。值班警衛什麽都沒說,只是在電梯到的時候看了看他。科瓦爾斯基步入電梯,幾秒鐘後他就在街上了,戴著大號的墨鏡。

街對面的咖啡館裏有個男人手裏拿著一份《今日周刊》。波蘭人前後張望著找出租車的時候,他把雜志放低了一點,透過深色墨鏡打量著科瓦爾斯基。科瓦爾斯基見沒車過來,便向街角走去。拿雜志的男人離開咖啡館的露台,走到街邊。一輛小菲亞特從一排順著人行道停放著的車中開出,停在他對面。他鉆進車,菲亞特車用步行的速度慢慢跟在科瓦爾斯基的後面。

科瓦爾斯基在街角看到一輛正在轉悠的出租車,招手將其攔了下來。“去菲烏米奇諾。”他對司機說。

科瓦爾斯基來到機場意大利航空公司的櫃台前時,安全局的人悄悄地跟著他。科瓦爾斯基用現金買了票,他向櫃台服務小姐表示,他沒有手提箱或是手提行李。他被告知,一小時零五分鐘後會廣播通知十一點十五分飛往馬賽的航班旅客登機。

為了打發時間,這位前外籍軍團士兵信步走進機場的自助餐館。他買了杯咖啡,端到落地窗前,望著往來的飛機。雖然不知道它們是怎麽運作的,不過他喜歡機場。在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裏,飛機的引擎聲就意味著德國的梅塞施米特戰鬥機、蘇式強擊機或是美國的“空中堡壘”;後來在越南,它們意味著B-26或是“天空侵略者”的空中支援;在阿爾及利亞的山區,它們意味著法國的“神秘”戰鬥機或是“富加”教練機。但在民用機場,他喜歡看著飛機像銀色的大鳥一樣從天而降。引擎停止轟鳴,飛機降落在地面之前,就像用線掛在空中一樣。雖說他在社交方面很膽小,但他喜歡看機場無休止的喧鬧。也許,他想,如果他的生活和現在不同的話,他很可能會在機場工作。但他已經走到現在這一步,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思緒又轉到西爾維身上。他那棒槌一樣的眉毛緊擰起來,顯得愈發濃黑。這是不對的,他嚴肅地告訴自己,她要死了,而那些在巴黎高高在上的混蛋們卻活得好好的,這不公平。羅丹上校告訴過他那些人的事,他們是如何使法國淪落,如何出賣了軍隊,摧毀了軍團,拋棄了在印度支那和阿爾及利亞的人民,把他們扔給恐怖分子。羅丹上校從來都沒錯過。

廣播通知他的航班開始登機了,他跟著大家魚貫穿過玻璃門,在炎熱似火的停機坪的白色水泥地上走了約一百碼,來到飛機前。在瞭望台上,兩名羅蘭上校的特工看著他一步步爬上舷梯進入機艙。他現在戴著黑色的貝雷帽,臉頰一側貼著橡皮膏。其中一個特工轉向同伴,疲憊地揚了揚眉毛。一看到飛往馬賽的那架噴氣式飛機起飛,兩個人便離開欄杆。穿越大廳的途中,他們在一個公用電話亭停了下來,其中一個撥了個羅馬本地號碼。他對電話那頭的人報上一個基督教徒的名字,然後慢慢地說:“他走了,乘坐的是意大利航空公司的四五一號航班。十二點十分抵達馬裏尼亞訥機場。再見。”

十分鐘後,這條消息就到了巴黎,又過了十分鐘,馬賽方面也知道了。

意大利航空公司的子爵號飛越了令人難以置信的藍色海灣,即將抵達馬裏尼亞訥機場。漂亮的羅馬空姐微笑著穿過座位間的通道,檢查所有乘客的安全帶都已系好,然後在飛機後部角落裏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系好了自己的安全帶。她注意到她前面座位上的乘客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舷窗外羅納河三角洲的一片白色荒地,就像從未見過一樣。

這個笨重的大家夥不會說意大利語,說的法語帶著濃重的東歐口音;黑色的貝雷帽扣在他黑色的短發上,一身亂糟糟的黑色西服;戴著一副墨鏡,從不摘下來;一大塊橡皮膏遮了一半的臉。他的臉肯定被刮破得厲害,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