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6/7頁)

我們驅車前往他說的地方,一路無話,我繼續咀嚼著斯波爾的故事。

他的供詞和德雷克·西蒙斯的證詞不相符,這很奇怪。西蒙斯說當時他也藏在後院裏,如果這是真的,那他和斯波爾不可能沒有看見對方。後院很大,但是想躲起來不被屋裏人看見,同時又能透過窗戶看到客廳裏面的情況,那只能待在左邊的一片地域,和湖相對。當時那裏有幾棵用作裝飾的矮松樹,不到三米高,還有一株玉蘭花。

“你在琢磨那個人的話,對吧?”我們在飯館對面停車時,馬特問。

我點了點頭。

“你甚至無法確定這整個故事是不是他編出來的。那種人渣能為了幾根香煙扯出一個彌天大謊。也許他虛構出來這一套謊話只是想得到一點兒注意,或者希望如果法庭重審韋德案,他的死刑就能被推遲一段時間。謀殺發生在另一個州,所以他可能希望被送到新澤西去,在那裏受審,這就意味著法庭要再審好幾年,更多的稅款被白白丟到河裏漂走。他的律師已經試過類似手段,但是沒有什麽成果。這也是件好事,如果要我說。”

“但是如果他沒有說謊呢?”

我們下了車。馬特摘下他的棒球帽,捋了捋他的白發,又把帽子戴上。

“要知道,我一直在想那個加利福尼亞來的、寫那本關於謀殺案的書的作家。我一輩子都生活在罪犯中間。起先我是送他們進監獄,後來是努力讓他們待在那兒,直到法官或陪審團確定的期限為止。我很了解他們,關於他們的事情也乏善可陳:有的人生來就注定是罪犯,就像有人生來就有打籃球或者畫畫的天分一樣。當然,他們都有各自的悲慘故事可說,但是我才管不了那麽多呢。”

我們走進飯店,點了午餐。席間我們聊了各種事情,但就是沒有提斯波爾。飯後,他問我:“話說回來,是什麽讓你卷入這些事裏的?你就沒有更有意思的事可做嗎?”

我決定對他實話實說。不應該對馬特這樣的人撒謊,我確信他應該不會用那種我忍受不了的悲憫表情看我。

“大約6個月之前,我去看了醫生。”我說,“我的記性開始不濟了,尤其記不住街道的名字,從前我的記憶力一直不錯的。我開始努力鍛煉:哪個演員是在哪個電影裏的,誰唱了哪首歌,哪場球賽的比分是多少,以及類似的事情。我發現我也記不清人名了,所以去看了醫生。他測試了我一番,問了各種問題,兩周之後他告訴了我一個重大消息。”

“別告訴我是——”

“好的,我不會告訴你的。”

他白了我一眼,所以我繼續往下說。

“是的,阿爾茨海默病[2] 。只是早期症狀,我還沒有忘記怎麽上廁所,或者昨晚吃了什麽。醫生建議我保持大腦活躍,多做練習,還給了我一些有幫助的書和錄像。但是我想起了那個對韋德案感興趣的記者,之前我去警局的档案室幫他找過一些材料。他把他的調查發現都告訴我了,所以我心想,拿這種事鍛煉一下大腦,這主意還是不錯的,比記住那些無關痛癢的球賽比分更有意思,也更有意義。我覺得當年是我辦砸了這樁案子,因為那時我是個煩人的酒鬼。所以,那之後我就聯系你,到這兒來了。”

“查案子這份工作,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會不會驚擾死者,我說話不中聽你可別在意。我沒想到你是因為這個病來找我的,真的很遺憾——”

“這對我來講很重要,那時究竟發生了什麽,我怎麽就讓兇手溜走了呢?可能再過一兩年,頂多三年,我就不知道韋德是誰了,甚至連自己當過警察的事也記不得了。我想盡力把我留下的爛攤子收拾幹凈,各種因我而起的糗事兒,我至今還在為其中的大多數付出代價。”

“我覺得你可能對自己太嚴苛了,”他說著,讓服務員又上了一杯咖啡,“我們都有坦途和低谷。我不記得你有什麽玩忽職守的時候。我們都敬重你,羅伊,而且認為你是個好人。沒錯,我們都知道你喜歡喝點兒酒,但是我們周圍發生著那麽多事情,總要給自己一些保護,不是嗎?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從現在開始照顧好你自己。”

他停了一會兒,接著問:“他給你提供了什麽治療方法嗎?我是說醫生。有沒有給你吃什麽藥?”

“吃了一些藥。醫生說的我都照做了,但是我也不抱太大希望。我一直在網上讀阿爾茨海默病的資料,所以我知道這病沒得治,只是時間問題。等到我不能自理了,我就找一家養老院。”

“你真的不想在這兒多待一晚上?我們可以多聊一會兒。”

“現在再改簽機票就得賠錢了,但是我可能過一段時間會再回來。我也沒什麽別的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