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天晚上,就在我後悔沒養一只貓來陪我的時候,馬特·多米尼斯打來了電話。我們聊完之後,我走到前廳的走廊裏,在那兒逗留了幾分鐘,試著把思路整理清楚。天色漸晚,天空中有幾顆星星閃爍,公路上穿梭車輛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像是蜂群的嗡鳴。

你終於發現了一件困擾你良久的事情真相,那種感覺就像是失去了一個旅伴。那是一個話癆、喜歡刺探,或者甚至沒什麽禮貌的同伴,但也是你早上醒來時已經習慣他在你身邊的同伴。在過去幾個月裏,韋德的案子對我而言就是如此。在那間由空余的臥室改裝成的小辦公室裏,我花費了好些時日冥思苦想。然而馬特告訴我的事情,讓那些我冥思苦想出來的假設都成了謎。我告訴自己,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的,哪怕我朋友說的一切都準確無誤,仍然有些事並不能說圓。

***

我回到屋裏,給馬特回了電話,問他我能否和弗蘭克·斯波爾聊一聊。就在斯波爾要被處決的幾個月前,他承認自己殺害了約瑟夫·韋德教授。馬特是波托西懲戒中心的老看守,當典獄長得知是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一個負責該案的偵探申請探監,便答應了。我想要親眼看見、親耳聽到那個人講述西溫莎謀殺案。我並不確定他講的是事實。我甚至懷疑,在他聽說一個加利福尼亞的作家想要在書中提到他的名字後,他這樣做或許只是想要奪人眼球。就在斯波爾剛從精神病院被放出來、正在新澤西遊蕩的時候,韋德就被殺害了,所以他有可能是從當時的報紙上讀到了謀殺案。

約翰·凱勒帶著所有關於這起案子的資料來見我。他並不知道,春天我們的那次見面過後,我又開始深挖韋德被殺一案了。我們邊喝咖啡,邊聊到了斯波爾的供述。他告訴我,因為這件案子,他失去了女朋友。

“我不信邪,但這件案子的確有點兒像一場詛咒,”他說,“所以你自己得多加小心。能擺脫它我如釋重負,而且我再也不想被卷入這種事情了,現在不想,以後也不想。不管怎麽說,它現在似乎結束了,不是嗎?”

我告訴他或許真的如他所願,然後祝他的新工作一切順利。但我完全不能肯定韋德案件已經真相大白,所以兩周之後,就在馬特回電話給我,告訴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後,我在網上買了一張第二天的飛機票,收拾好了一個小背包。

早上5點鐘,出租車來接我,半個小時之後到了機場。馬特應該在聖路易斯等我,準備好帶我去波托西了。

飛機上,我旁邊坐著一個推銷員,屬於那種即便是馬上要被處決了,還會試著說服行刑隊買個新吸塵器的人。他介紹自己叫約翰·杜布切克,但喋喋不休10分鐘之後,他才發覺我正津津有味地讀著報紙,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麽。

“我敢打賭你是個高中老師。”他說。

“你輸了,我不是。”

“我從來不會錯的,羅伊。教歷史的?”

“差得太遠,不好意思。”

“哦,我知道了——教數學。”

“不。”

“好吧,我放棄了。我知道機場旁邊有家安靜的小館子,我請你吃早餐吧。我猜你今天早上肯定沒吃飯。我不喜歡一個人吃東西,所以你會是我的客人。”

“謝謝,但是有朋友會來接我。”

“好吧好吧,但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做什麽的。”

“我之前是警察,現在是個退休的偵探。”

“哇塞,我壓根兒就不可能猜中。你知道那個笑話吧?三個警察走進一家酒吧那個?”

他給我講了一個無聊的笑話,而我根本沒懂它的笑點。

我們落地之後,他遞給我一張名片。名片設計得太過浮誇,以至於看上去更像是一張小聖誕賀卡。然後他有些傲慢地說,他幾乎能擺平所有我可能想得到的事,我只需打電話給他,告訴他我的需要。就在我向出口走去的時候,我看見他在和一個打扮得像鄉村歌手的女孩聊天。那個姑娘穿著李維斯牛仔褲,條紋棉質襯衫,皮質馬甲,她長長的金色頭發上,戴著一頂牛仔帽。

***

馬特在一個報攤旁等我。

我們走出機場,來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可能還得有幾個小時,我才會到達波托西懲戒中心。

我們在西溫莎鎮警察局共事過8年。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他搬去密蘇裏定居,但我們仍然維持著友情,時不時還會通個電話,了解一下彼此生活的最新進展,有那麽兩三次,我找他一起去打了獵。馬特在波托西懲戒中心工作了11年,馬上就要退休了。打了一輩子光棍的他,兩年前娶了一名叫朱莉婭的同事,他們邀請我參加婚禮。在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沒見過面。

“看起來婚姻養人啊,”我一邊說著,一邊往湯碗大小的咖啡杯裏倒了一小袋糖,“你看起來更年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