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4頁)

有一度我疑心他倆怎麽會走得這麽近,但緊接著我就告訴自己這件事和我沒關系。因為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懷疑,他倆可能不只是好朋友。

韋德稱贊了我倆帶過來的紅酒,接著就離題萬裏,談到了法國的葡萄園,向我解釋起根據葡萄品種的不同,品紅酒有不同的方法。不知道他是如何在說這話的時候讓自己看上去很內行的。然後他告訴我,要是他還年輕,他很想在巴黎住上幾年。他可能會在巴黎大學讀個精神病學碩士,然後去英國,在那兒拿下博士學位,出版他的第一本書。

聊了一會兒,他起身走進房間,不知道又從哪兒拿過來一瓶法國紅酒,我們一起喝起來。勞拉還在喝頭一杯,她向教授解釋自己得開車回家。看起來她對我倆能聊得來挺開心的。她看著我倆,就像保姆發現自己照看的孩子既沒弄壞玩具,也沒打架一樣,滿心歡喜。

要是我沒記錯,我和他當時的對話相當混亂。他話很多,像個魔術師一樣從一個話題跳到另一個話題,不費吹灰之力。他對所有事都見解獨到,從巨人隊[9] 最近的一個賽季到19世紀的俄國文學。的確,我驚異於他的學識之廣博,可以想見他閱讀量之大,年紀並沒有磨滅他的求知欲(對於那些20歲出頭的人而言,一個快60歲的人的確有點兒老了);但與此同時,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傳教士,將耐心教化那些智力不及他的野蠻人視為己任。他不停地提出蘇格拉底式的問話,自問自答,在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之前,他就又提出一個相反的論點,推翻了幾分鐘之前自己的回答。

事實上,要是我沒記錯,當晚的整個對話就是一場長長的獨白。幾個鐘頭之後,我確信即便是我們離開了,他自己也會繼續聊下去。

那一晚,客廳裏的電話響了幾次,他過去接,和我們道歉,然後很快就說完了。只有那麽一陣兒,他拿起電話,低聲聊了很久。他的聲音太小,客廳裏根本聽不見。我分辨不出他在講什麽,只聽出他的聲音裏透著厭煩。

他走過來,看上去心煩意亂。

“這些人簡直瘋了,”他對勞拉說,憤怒不已,“怎麽能讓我這個科學家做那樣的事呢?得寸進尺!和這些摩門教[10] 教徒混在一起簡直是我這輩子做過最蠢的事。”

勞拉沒搭腔,不知道消失在房間的哪個角落。我好奇他說的是誰。他又出去拿了一瓶紅酒。我們喝完之後,他好像忘記了剛才那個不愉快的電話,開玩笑說只有喝威士忌的人才是真男人。他又出去,拿回了一瓶拉加維林威士忌和一碗冰塊。等他說要再換酒的時候,酒瓶已經空了一半。他說,伏特加才最適合慶祝一段美好友誼的開始。

當我起身去廁所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喝多了,在那之前我還能英雄般地挺直腰杆。我的雙腿已經不聽使喚,我幾乎要一頭栽倒在地板上。我並不是個滴酒不沾的人,但喝得這麽多是第一次。韋德親切地看著我,就像我是條招人喜愛的小狗一樣。

在衛生間洗手池上方的鏡子裏,我看到兩張熟悉的面孔在盯著我看,這讓我哈哈大笑。回到客廳我才想起來自己忘了洗手,所以又走了回去。水太熱了,我把自己燙傷了。

勞拉回來了,盯著我倆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給我倆沖了杯咖啡。我在想教授是不是也喝多了,但他看起來挺清醒,好像只有我一個人喝了酒。我感到自己像是某種惡作劇的受害者,發現自己很難口齒清晰地說話。我抽了太多煙,胸口發痛。灰色的煙如同鬼魂,在房間之間遊蕩,盡管兩扇窗都敞開著。

我們又閑聊了差不多一個小時,除了咖啡和水,什麽都沒喝,然後勞拉暗示我該走了。韋德把我們送上車,和我們道別,又說了一遍他真誠地希望我能再來。

勞拉駛過殖民大道,那時街上幾乎空無一人,我對她說:“他是個好人,對吧?我從沒見過酒量這麽好的人。天啊,你知道我們喝了多少酒嗎?”

“可能他之前吃了什麽東西,比如藥啊之類的。他平時不喝這麽多的。你不是心理學家,你沒意識到他一直讓你源源不斷地聊自己,卻沒透露半點關於他自己的信息嗎?”

“他說了一大堆自己的事兒。”我反駁了她,一心想著我們能不能靠邊停個車,好讓我能在路邊的樹後面吐。我感到天旋地轉,我聞起來一定像是剛在酒裏洗了個澡,臭極了。

“他什麽都沒和你說,”她直截了當地說,“除了那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你從他那些書的封皮上都能找到。但你,卻告訴他你怕蛇、4歲半的時候差點兒被發瘋的鄰居侵犯、你父親後來差點兒沒把他揍死。這些都是你自己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