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頁)

我經歷著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孤獨,而當時我和勞拉的友情漸漸枝繁葉茂。也正因為這個,我對她的陪伴珍視有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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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感恩節還有兩周,天氣開始變得十分陰郁。勞拉說想把我引薦給約瑟夫·韋德教授。他正指導她做一項研究,勞拉要用研究成果寫自己的畢業論文。

勞拉專攻認知心理學,這在那時還是一個前沿學科。當時“人工智能”一度為每個人津津樂道,因為電腦剛剛成功走入尋常家庭和生活。好多人都確信,用不了10年,我們就能和烤面包機對話,或者向洗衣機咨詢我們的職業生涯。

她以前常和我說起她的研究工作,但我聽不太懂,和所有自以為是的小夥子一樣,我也沒下什麽功夫去了解。我只記得,韋德教授也在歐洲學習過,並且在劍橋拿了個精神病學博士學位。他那意義深遠的研究項目正接近尾聲,用勞拉的話說,它真正改變了人們對人類思維方式、對精神刺激和應激反應之間關聯的理解。我從勞拉的描述中了解到,這項研究和記憶以及回憶的形成有關。勞拉聲稱自己的數學知識對於韋德而言無異於一座金礦,因為精密科學就像他的阿喀琉斯之踵[4] ,而且他在研究中的確運用了數學方程式來控制變量。

第一次見到韋德的那晚讓我無法忘記,雖然原因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11月中旬的一個周六下午,我們破費了一次,在熟食店買了瓶店員推薦給我們的羅納河谷紅酒,然後出發去教授家。他住在西溫莎,所以勞拉決定開車前往。

20分鐘後,我們停在一幢安妮女王風格[5] 的房子前。房子旁邊的小湖在暮光中閃著神秘的光芒,周圍是低矮的石墻。大門開著,我們沿著一條鋪滿碎石的小徑走過去。小路穿過一片精心修剪的草坪,周圍環繞著玫瑰和黑莓灌木叢。房子左側種著一棵高大的橡樹,光禿禿的樹枝在小樓的瓦片屋頂上方鋪展。

勞拉按了按門鈴,一個身材高大、肌肉結實的男人開了門。他幾乎完全禿頂了,灰白的胡子一直長到胸口。他穿著牛仔褲、運動鞋、綠色的添柏嵐[6] T恤,袖口卷起來。他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即將用驚天動地的發現讓科學界陷入混亂的著名大學教授,而更像是一個橄欖球隊教練。他渾身散發著自信的光芒,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然後親了親勞拉的雙頰。

“很高興見到你,理查德,”他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年輕,“勞拉和我講過很多關於你的事,經常講。”他一邊說,一邊帶我們走進一個天花板很高的大廳,墻上裝飾著畫作,我們把大衣掛在衣架上。“她對所有她見過的人都持諷刺和懷疑態度,但對你卻只說過好話,我就特別好奇,很想見見你。你們請跟我來。”

我們走進一個寬敞的復式客廳。角落裏廚房的正中間擺著一個巨大的工作台,上方掛著各式各樣的黃銅鍋碗瓢盆。西墻上倚著一張鑲有青銅折葉的古舊書桌和一把包著皮革墊的椅子,上面散放著紙、書和鉛筆。

空氣中彌漫著食物好聞的香氣,和煙草的氣味混在一起。我們坐在印有東方圖案的帆布沙發上,他為我們倆各端上一杯杜松子酒和湯力水[7] ,說他想把我們帶來的紅酒留到晚飯時喝。

室內的擺設有點兒驚到我了。屋裏塞滿了藝術品——青銅制品、畫作、古董,像個博物館。拋光的地板上,到處都鋪著手工編織的小毛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到這樣的房間裏。

他為自己倒了蘇格蘭威士忌和蘇打水,然後坐在我倆面前的扶手椅上,點了一支煙。

“理查德,我5年前買下了這棟房子,用了兩年的時間把它變成今天這樣。當時那座湖只是一片臭氣熏天的沼澤,到處都是蚊子,但我覺得挺值的,盡管這地方有點兒偏。我從懂行的那些人那兒聽說,這些年這棟房子的價格幾乎翻了一番。”

“那真是太好了。”我隨聲附和。

“我等會兒帶你去樓上的圖書室,那是我的驕傲和快樂,其余的所有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希望你們能再來。有時候我會在周六辦個聚會,沒什麽復雜的,就是幾個朋友和同事聚一聚。上周五晚上,我和幾個朋友玩撲克,小賭怡情,別擔心。”

談話進行得很順利,半個小時之後,當我們坐下來吃飯時(他做了意大利面,是從一個意大利同事那兒搞到的菜譜),感覺彼此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似的。我最初的那種尷尬,終於完全消失了。

勞拉扮演著女主人的角色,卻幾乎沒加入我們的談話。她負責端來食物,飯後她清理好盤子和刀叉,把它們放在洗碗機裏。她沒管韋德叫“教授”、“先生”或者“韋德先生”,只是簡單稱他為“喬”[8] 。她好像是在自己家裏,很明顯,她以前就扮演過女主人。與此同時,教授變換著話題,侃侃而談,煙一根接一根地抽,說話的時候比畫著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