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5/8頁)

“談到‘說辭’,”我重新開了一個話題,“我倒是有件事必須跟你求證。聽說娜塔莉在賓州曾經弄傷同學,這是真的嗎?”約翰僵住了,轉頭看了瑪芮斯一眼,從受訪到現在,這是他第一次露出不悅的表情。以前常常聽人家說“撇嘴”,到今天我才真正見識到什麽叫“撇嘴”。他整個人彈了一下,我還以為他要拔腿沖出門外,但他又靠回沙發上坐好,深深吸了一口氣。

“很好。這就是我媽討厭媒體的原因。”他沒好氣地說,“我舊家那邊的地方報刊登過一篇報道,也才短短幾行,就把娜塔莉寫成了野獸。”

“所以請告訴我真實的情況。”

他聳一聳肩,開始摳指甲。“那堂是美術課,大家剪紙、畫畫,有個小女生在那時受傷了。娜塔莉是個脾氣有點火暴的小孩,偏偏那個小女生很喜歡命令她做這做那。有一次她又指使娜塔莉,娜塔莉手上剛好有剪刀,事情就發生了。並不是預謀好的,畢竟,她那時候才九歲啊。”我眼前突然閃過肯尼兄妹的合照,照片裏的娜塔莉一臉嚴肅,手裏拿著剪刀,刺進小女孩的眼睛,一抹血紅出其不意地跟一片粉嫩的水彩糅合在一起。

“那個小女孩後來怎麽樣了?”

“左眼保住了,右眼就……呃……毀了。”

“娜塔莉攻擊她的兩只眼睛?”

他霍地起身,居高臨下地用手指著我。他跟他媽媽差不多高。“娜塔莉後來看了一整年的心理醫生,連續好幾個月都從噩夢中驚醒。她才九歲,那只是一場意外。大家感覺都很糟。我爸還為那個小女孩成立了基金會。我們為了讓娜塔莉重新開始,所以舉家搬遷。我爸一找到工作就動身,所以才會搬到這裏。我們是半夜搬走的,跟罪犯一樣。搬到這裏,搬到這該死的地方。”

“天啊,約翰,我怎麽不知道你有那麽慘痛的過去。”瑪芮斯低聲說。

他坐回位置上,把頭埋進掌心,開始痛哭起來。

“我不遺憾我搬到這裏,我遺憾的是她搬到了這裏,因為這裏把她害死了。我們那麽努力想幫她,她卻死了。”他壓抑地嗚咽起來,瑪芮斯心不甘情不願地摟著他。“有人殺了我妹妹。”

“愛多拉小姐今天身體不舒服,晚餐大家隨便用。”蓋拉知會我。八成是我媽裝腔作勢,要求蓋拉在她名字後面加上“小姐”兩個字,能想象上我媽是怎麽跟她談的:蓋拉啊,一流家庭的一流傭人在稱呼女主人的時候,都會在名字後面加上小姐兩個字。既然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是不是啊?

至於她不舒服的原因,是因為我和她鬥氣,還是和艾瑪拌嘴,我就不清楚了。我聽見她們像兩只漂亮的小麻雀,嘰嘰喳喳地在我媽房裏爭執不下;我媽說她不應該擅自開高爾夫球車出去玩,罵得很有道理。

風谷鎮跟很多鄉村小鎮一樣,全鎮都在流行大型器械。大部分的家庭都有一輛私家轎車和一輛古董車,至於那古董車是高級古董車,還是停在路邊發不動的老爺車,就看各家財力了。除了車子,還有船、水上摩托車、摩托車和拖拉機,精英階房則必備高爾夫球車,常常可以看到沒有駕照的有錢小孩駕著高爾夫球車在鎮上溜達。嚴格說來,這是違法的,但從來沒有人出面制止。自從兇殺案發生後,我媽就開始努力嘗試剝奪艾瑪這一點點自由。她們嘰嘰喳喳吵了半個多小時,聽起來像有人拿著一把老鋸子在鋸東西。“小孩子不可以說……”這句警告異常耳熟,讓我也跟著不安起來。看來艾瑪偶爾也是會被抓現行的。

電話鈴聲一響,我馬上就接起來,以免分散艾瑪的火力,話筒另一端傳來啦啦隊女神口齒清晰的聲音,是我的老同學凱蒂·蕾西。她說另一位高中同學安琪邀大家去她家開吐苦水大會,喝點兒紅酒,看傷心的電影,哭一哭,聊一聊八卦。我應該去參加。“安琪住在新貴區,房子很大,位於風谷鎮郊區,嚴格來說已經過了州界,跑到田納西州去了。”光憑凱蒂說話的聲音,我聽不出來她是在嫉妒安琪還是自覺高人一等。憑我對她的了解,應該都有一點兒吧。像她這種女孩子,看到別人有什麽她也想要,就算用不著也無所謂。

自從上次在肯尼家碰到凱蒂和她那群死黨,我就決定要空出一個晚上跟她們聚一聚。反正今晚不是跟她們聚會,就是謄寫采訪約翰的錄音;我越寫情緒越低落,這很危險,不如出去走一走。不論是我們這票閨密重聚,還是跟安娜貝阿姨、雅姬阿姨那幫姑婆聚會,我能從中挖到的新聞,絕對比我采訪十個人都還要多。

凱蒂·蕾西剛把車停到我家門口,我就知道是她來了——跟我猜的一樣——混得很不錯。我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從她掛電話到開車來接我,只花了五分鐘的時間,也就是說,她家跟我家只隔了一條街;還有她開來接我的車,是一輛笨重的越野車——買那輛車的錢,用來買房子都綽綽有余。一個家裏能有的享受,她車子上通通有。我腦袋後面傳來DVD的聲音,呱啦呱啦播放著動畫;我前方的儀表板上有衛星導航地圖,一步一步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