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6/8頁)

她先生布萊德·布魯克很崇拜她父親,在他手下工作了很多年,後來她爸爸過世,他繼承衣缽,專門推銷一種備受爭議的荷爾蒙,可以用來幫助小雞迅速長大。我媽向來瞧不起他們家的產品,她從不使用任何神奇的成長激素,但這不代表她避用荷爾蒙;我媽養的豬都會打化學藥劑,一直打,一直打,打到每只紅通通、圓滾滾,像爆漿的櫻桃一樣,打到它們的小豬腿撐不起那渾圓肥厚的腰。只不過她打的頻率從容多了。

像布萊德·布魯克這種老公,房子買在哪,老婆說了算;何時生小孩,老婆說了算;要買什麽牌子的沙發,老婆說了算;老婆沒說的,一律閉嘴不談。如果你多看他幾眼,會發現他很耐看,不過他的小弟弟,跟我無名指大小差不多,這可是我的第一手消息。不過,看來尺寸雖小,功能卻很正常:凱蒂這胎是第三胎,已經安然度過前三個月的危險期。他們還要繼續努力,直到她生出男孩為止。(我們真的很想要一個跑來跑去的小淘氣。)

還是先聊我,芝加哥記者,單身——呸呸呸,瞎說,小心真的單身一輩子!再聊她,談她的發型,服用的維生素,聊她兩個小孩愛瑪和瑪蒂森,聊風谷鎮的婦女會,還有婦女會辦的聖帕特裏克節[1]遊行有多糟。接著她嘆了口氣:那兩個可憐的小女孩。唉,對啊,而且我還得報道那兩個可憐的小女孩呢。她對我的報道顯然不感興趣,話鋒一轉,馬上回到先前提到的婦女會,自從貝佳·哈德當上活動部長,整個組織就變得散漫無紀律。以前貝佳並沒有特別受歡迎,可是她五年前釣到金龜婿,社會地位就迅速攀升。她老公艾瑞克·哈德在密蘇裏州南部的歐紮克山區有一大片祖傳產業,用來經營一家復合式遊樂園,裏頭包括小型賽車場、水上樂園、迷你高爾夫球場,專門敲遊客竹杠,整個婦女會現在都怨聲載道。她今天晚上也會去,我可以親眼瞧瞧,看她有多不融入大家。

安琪的家很像小孩子畫的房子,平面而且呆板,幾乎毫無立體感可言。我一踏進屋內,立刻想奔回家。門口站的是安琪,她本來高中的時候就瘦,後來又瘦了五公斤左右;她賢淑地對我笑一笑,然後轉身進廚房準備芝士火鍋。蒂什也在,她以前就是我們的小媽媽,大家吐的時候,她就在背後幫忙攏住大家的頭發,偶爾會因為覺得自己沒人愛而大哭一場。我聽說她後來嫁給一個紐卡斯爾人,雖然腦筋有點遲緩(凱蒂壓著嗓門補充道),不過很會賺錢。小米整個人癱在巧克力色的皮沙發上。她高中的時候很耀眼,長大之後卻變得很黯淡,不過大家好像都沒有發現,還是繼續叫她“小辣妹”。我有證據:她手上那枚超大顆鉆石戒指,是高中的時候喬伊·約翰森送的,她到現在還一直戴著;喬伊手長腳長,是個很貼心的男生,高二那年突然長個,入選橄欖球隊前鋒,後來要大家改叫他約哈(我對他真的就只有這一點印象)。可憐的貝佳坐在她們中間,一臉窘迫,裝出一副很熱絡的樣子,滑稽的是,她的穿著打扮跟女主人幾乎如出一轍(難道是安琪帶她去買的?)。誰跟她對視,她就對誰露齒而笑,不過沒有人願意跟她說話。

我們一起看了《情比姐妹深》。

等到安琪打開燈,蒂什已經哭成了淚人兒。

“我又開始上班了。”她用哭腔宣布,雙手遮住眼睛,露出珊瑚紅的指甲。安琪邊倒紅酒,邊拍拍她的膝頭,用充滿關愛的眼神看著她,生怕別人沒看到。

“天啊,親愛的。為什麽呢?”凱蒂低語道。她連低語都是娃娃音,而且字字分明,好像上千只老鼠嚙咬餅幹那樣爽脆。

“泰勒上幼兒園了,我想我該回到職場。”蒂什才停止啜泣,說著說著卻又哽咽起來,“我需要一個目標。”她最後兩個字像是吐出來的,好像吃到什麽臟東西。

“你有目標啊。”安琪說,“不要聽社會告訴你要如何持家,不要讓女權主義者”——她看了我一眼——“讓你覺得心虛。你擁有她們所沒有的東西。”

“說得好!蒂什,安琪說得很對。”貝佳主動加入討論,“女權主義就是要讓女性選擇自己想做的事。”大家狐疑地看著貝佳,小米的哭聲突然從角落爆發出來,大家的注意力,還有安琪手中的紅酒,一下子都傾注到她身上。

“斯蒂芬不想再生了。”她啜泣道。

“怎麽會?”凱蒂說得義憤填膺。

“他說生三個夠了。”

“是他夠了還是你夠了?”凱蒂憤憤不平地說。

“我也是這樣跟他講。我還想生個女孩,我想要有個女兒。”

大家撫摸小米的頭發,凱蒂則摸摸自己的肚子,眼睛盯著壁爐上安琪三歲兒子的照片,哀怨地說:“我想要有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