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第3/4頁)

身為技術工作者,丈夫不諳世情,不懂變通。他總是固執己見,一根筋通到底。丈夫說:你被人家的花言巧語騙了。這個家等同於你的生命。如果失去了這個家,你以後怎麽生活?你說你不會再婚,那麽對於你來說,擁有這塊土地你才能有依靠啊。在我還沒閉眼前,絕對不能抵押出去。抵押出去就意味著你要做好賣掉它的心理準備。

不管我怎麽說不會變成那樣,一定會成功,他也不聽。丈夫還說,合資經營一般不會順利。一旦贏利,雙方就會圍繞利益產生對立,某一方生出獨占欲,於是糾紛不斷。而若是虧損了,則會產生爭執,結果就是企圖把赤字問題推給經營夥伴,自己抽身逃走。明明起步時合作融洽,最後卻會成為仇敵,所以不如現在就收手,不涉入風險是最明智的選擇……

佐伯先生通過我知道了丈夫的想法。他說,如此看來怎麽也不可能取得你丈夫的同意了,不如行個權宜之計吧。所謂的“權宜之計”,是指佐伯先生找一家由他任顧問律師的銀行,與行長商議借出要我負責出資的那一億日元。

“為此需抵押澀谷的土地,不過地產所有人不是你,所以走不了正規程序。我保管著你丈夫的遺囑,遺囑是密封的,但寫這份遺囑時我是見證人,所以知道內容。上面寫著澀谷的土地、房產以及一切有價證券都將作為遺產贈予夫人。雖然我無法取得行長的信任,讓他走法律程序辦理抵押手續,但在道義上銀行享有處置權,憑借這一相互體諒,可以請銀行給我們貸款一億。”

這就是佐伯先生的權宜之計。

我表示懷疑,真的可以這樣嗎?一向難以通融的銀行會不辦理正式的抵押手續,只靠“道義上的權利”這種互相體諒,就給貸款一億日元?

佐伯先生一聽,笑了。據說銀行在毫無擔保的情況下貸款二三十億的實例多的是。總之,只要以行長為首的高層幹部拍板,什麽事都做得成。佐伯先生作為顧問律師,一直與行長有來往,所以很受信賴。關於這一點,佐伯先生預先聲明這件事要保密,然後告訴我說,其實兩年前他為行長解決了一起和女人有關的糾紛,雖然整個過程相當棘手,但最終沒讓家人和社會知道,得到了妥善的解決。行長為此對佐伯先生感激萬分,所以肯定會聽他的話。

我不禁想,原來世間的幕後還有一個幕後。我想問銀行借一千萬時,他們說要擔保調查,光上門就是好幾次,調查完了,他們又說要向本部書面請示,總之就是很耗時間,非常麻煩。現在靠佐伯的“權宜之計”就有可能拿到一億,對我來說簡直就像做夢。

——×日

關於佐伯先生所說的、也許能從銀行借貸一億日元的事。

我們一起去了那家銀行,在行長室與行長見了面。行長是個頭發全白、眉毛粗濃的老頭。他信賴佐伯先生,所以輕易就答應了我們的申請。原以為要大費口舌,沒想到竟如此簡單,簡直讓人覺得掃興。

閑聊了一段時間後,行長預祝我們成功。看來佐伯先生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他了。這時,行長叫來了負責貸款的部長,要我們和這個人商量具體事宜。我這邊由佐伯先生代為交涉。據說事務性的手續要花兩到三天時間。

一回家沙紀就說,今天老爺的情況不太好。我衣服也沒換就直奔房間,一看,丈夫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氣色很差。那張臉僵著,身子也一動不動,於是我就從上方打量他,擔心他會不會已經停止呼吸了。可能是感覺到有人,丈夫半睜開眼睛,看了看我。不是仰起臉看,而是望著我站立的雙腳。

我松了口氣,問他怎麽了。丈夫有氣無力地說,你剛回來啊。我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嘟囔著回答說,倒也沒那麽嚴重,就是有點兒疲勞。然後丈夫又合上雙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今天他的精神又差了一截。

問銀行借貸的事看來怎麽也說不出口了。丈夫如此頑固地阻攔我,我還違抗他,天知道他受此打擊會變成什麽樣。看著丈夫的睡臉,我感到這真的是一個來日無多的老人了。他臉頰瘦削,上面似乎淤積了陰影,唇邊還掛著口水。說是生病,也許只是天壽將盡了。

我回屋換衣,見沙紀端茶進來,就問她我外出時丈夫的情況。沙紀顯得特別忸怩,於是我靈光一閃,又問我不在時是否有人來了,結果她尷尬地回答說豐子小姐和妙子小姐來過。

我問她倆待了多久,答說二十分鐘左右,而且沒有上樓,是在玄關前和老爺站著說話。豐子小姐說她倆剛巧路過,所以來看看情況。我把沙紀斥責了一頓,告訴她這種事必須我一回來就告訴我。沙紀知道我和那兩個女兒關系不好,所以才說不出口吧,但考慮到今後的事,還是要對她嚴格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