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比·天/現在(第3/9頁)

室內布置得很像跳蚤市場,總共有幾排攤位,攤位之間則用廉價的鐵絲網隔開。每一樁謀殺案各有一個攤位。我掃視一圈,大概有四十幾個。一台發電機有氣無力地運轉著,連供一串燈泡發亮都很困難,那串燈泡沿著地下室吊在電線上,不規律地擺動著,打光的角度非常差,把人照得跟死屍一樣。

站在地下室另一端的萊爾看到我來了,馬上用肩膀頂開路,橫著身子,像箭一樣射過人群,火速朝我走來。

他在這裏顯然是大人物,大家都想拍他馬屁、跟他說話。他彎下腰,讓一個男孩附在他漂亮的耳邊嘀咕,然後他直起腰杆,頭不小心撞上天花板的手電筒,惹得眾人哈哈大笑,手電筒則像警燈一樣三百六十度旋轉,照得大家的臉一明一暗。男人的臉。男孩的臉。整間地下室裏女孩不多,我總共只看到四個,她們都戴眼鏡,長相平庸。那群男人也沒多帥,有些是留胡子的專業人士,有些是住在郊區的平凡老爹,人數最多的是二十來歲的青年,他們頂著廉價的發型、戴著數學怪胎才會戴的眼鏡,格調跟萊爾和帶我下樓的男孩相同:沒有出色的外形,卻自命不凡,認為自己聰明絕頂。呸,跟廉價剃須膏一樣。

萊爾走到我面前,那群男孩在他背後一邊偷笑一邊打量我,把我當成他新交的女朋友。他搖搖頭說:“抱歉,麗比,本來你到的時候肯尼應該打電話給我,由我親自帶你下來。”他的視線越過我的頭,看了肯尼一眼,肯尼聳一聳肩就轉身離去。萊爾用一根手指堅定地抵著我的肩膀,推著我走向人群。沿途有不少身著奇裝異服的人。有個頭戴大禮帽、身穿黑背心的男子推擠著從我身邊經過,他順手遞給我幾顆糖果,沖著我大笑。萊爾翻了翻白眼說:“他是貝克迷。我們過去幾年一直想把這些角色扮演的人趕出去,可是——”

“你在說什麽呀?”我擔心我快要發飆了。我被夾在一堆肩膀和手肘中間,進三步退兩步。“媽的,這地方到底是怎麽回事!這裏的人實在太多了。”

萊爾不耐煩地嘆了口氣。他看了看手表。“我們的人午夜才會到齊,要不我先帶你到處逛一逛,了解情況?”

“先把錢給我再說。”

他咬著下唇,從後褲袋抽出一個信封塞進我手裏,湊在我耳邊小聲地要我晚一點再數錢。信封摸起來很厚,我放下一顆心。

“我帶你到處看看吧!”我們沿著地下室的周邊逛,左右兩邊林立的窄小攤位以鐵絲網隔開,讓我聯想到狗屋。萊爾再次用手指抵著我的手臂,戳著我一路向前。“這個殺手俱樂部……先別批評,我們也知道這個名字不好,反正大家都這樣叫。但是呢,這個殺手俱樂部(Killer Club)英文簡稱‘KC’,這就是我們選在這裏舉辦年會的原因:堪薩斯城(Kansas City)的簡稱也是‘KC’……呃,好,回到正題。正如我之前說的,成立殺手俱樂部是為了要破案。每個人都有自己關注的兇案,例如小範妮分屍案……”

“小範妮是誰?”我沒好氣地說。我在吃醋,我應該是唯一的特別來賓才對。

“她被大卸八塊,1867年死於英格蘭,死的時候才八歲。剛剛我們遇到的那個男的,頭戴大禮帽那個,就是在扮演殺死小範妮的兇手,弗萊德裏克·貝克。”

“真夠變態。”這麽說她已經死嘍。太好了。這下沒人跟我爭了。

“嗯,這的確是一樁喪盡天良的兇殺案。”他看到我扮了個鬼臉。“對,就像我之前說的,他們的攤位比較無聊,那些案子大多已經偵破了,所以也沒什麽好推理的。對我而言,加入這個社團就是為了要破案。我們的人有些是律師,有些以前當過警察……”

“那我的案子呢?我是說……有人變裝成我的家人嗎?”有個發色耀眼的大塊頭,手裏拿著穿紅裙子的充氣娃娃,在人群中停下腳步,完全沒有發現我的存在,差點兒把我給撞飛。充氣娃娃的塑料手指搔著我的臉頰。

我身後有人大喊:“是史考特[5]!”我推開大塊頭,搜尋人群裏有沒有打扮成我媽或是班恩那個混蛋的家夥,頭戴紅色假發、手拿斧頭揮舞。我握起拳頭。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萊爾說,“想都別想,我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什麽角色扮演。門兒都沒有。”

“為什麽這裏都是男的?”附近攤位就有兩個男的,略胖,身穿馬球衫,正為了密蘇裏州南部的殺童案爭得口沫橫飛。

“並不都是男的!”萊爾口氣裏帶著防備,“為了破案而來的大多是男的,可是換做是填字遊戲的年會,我看也差不多都是男的吧。女人參加社團是為了交朋友,大家一起喝咖啡、說自己在家也被老公虐待,對於受害者特別同情,再買張老照片帶回家做紀念;可是我們一定要很小心,她們有時候實在太……濫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