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沒有身份證。”

布琳坐在格雷厄姆的身邊,眼睛盯著救護車後面的踏板,這時她擡起頭來。

湯姆·戴爾正在說坎普,就是那個被哈特射殺的男人——哈特的同夥。在這個驚魂之夜,也許最恐怖的瞬間就是這個年輕人在哈特扣動扳機之前那臉上的表情,他終於明白了什麽叫背叛。

“我們找到了錢、幾盒子彈、香煙、手套、精工牌手表。就這些了。”他們也發現了蜜雪兒的錢包,那上面可能會有這兩個人的指紋。戴爾會派警官去那個懸鉤子叢裏找坎普的霰彈槍,還有埃裏克·蒙斯的那把,據格雷厄姆說,是掉到河裏去了。

布琳的丈夫講述了他試圖尋槍以及槍落河中的經過。他是跳到了一塊突出的巖石上,身上還有幾個地方碰破擦傷了,但其他地方都沒事。他然後就順著巖壁爬上去了,回到埃裏克·蒙斯的屍體旁,這時他想起來,蒙斯腳踝上有個皮套,裏面有把備用槍。他拿上槍,就匆忙朝槍響的地方跑去了。

“他叫什麽名字?”警長看著那人的屍體問道,那屍體躺在一邊,上面蓋著一張綠色的油布。

“坎普,”布琳說,“好像就是這麽叫吧。”

一位醫護人員往布琳的臉上塗了點褐色的優碘【注1】,又塗了點萊諾卡因【注2】,這時正在把一大塊敷料往上貼。他想做縫合。布琳說不。用了針線,疤痕會變得更大。一想到臉上落下了兩處殘缺,心裏就受不了。

【注1】:一種消毒藥水。

【注2】:一種局部麻醉劑。

醫護人員在她臉上牢牢地貼上了個蝴蝶貼,叮囑她當天晚些時候要去看醫生。“還要去看牙醫。那顆打爆掉的牙很快就會影響到舌頭。”

很快?

她說她會去的。

布琳盯著坎普的屍體。她只是不明白,哈特為什麽要殺他。哈特就在半個小時前還曾冒著生命的危險在石坎那裏救過這人的命——要不是他把坎普拉到安全的地方,他就被原木砸扁了。

可後來哈特又讓他站著別動,接著就把他槍殺了——玩似的。

布琳眼見著燈光閃閃,耳聽著人聲和對講機的哢嗒聲響成了一片。

除了戴爾,肯尼沙郡警察局其他幾個警官也來了,還來了十三個州警。還有兩個FBI的特工,都脫了西服上衣,哪兒有需要就在哪兒幫忙,包括拉犯罪現場隔離帶。大家都在忘我地忙碌著。身份的高低,來頭的大小,現在都還不是登場的時候。

蜜雪兒耷拉著腦袋,坐在草地上,背靠著一棵樹,艾米在她的懷裏睡著了,兩人身上都裹著毯子。醫護人員對她們做了檢查,兩人都沒有受什麽重傷。蜜雪兒的腳踝也只是肌肉拉傷了。

蜜雪兒陰沉著臉,緊緊地抱著小女孩。布琳尋思著,她既是在為自己傷心,也是在為艾米傷心——兩個人都在這個可怕的夜晚裏失去了自己親近的人,而且死得是那樣的恐怖,她們還失去了一個素昧平生的人,此人還在密林之中,不知已經死了,還是正在奄奄一息。

布琳從救護車裏站起來,吃力地穿過草地,朝蜜雪兒走去。“聯系上他們了嗎?”布琳問。蜜雪兒想叫她住在芝加哥城北的哥哥和嫂嫂來接她。

“他們已經在路上了。”接著她的聲音就變小了,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丈夫連個音都沒有。”

“你給他打過電話了?”

她搖了搖頭。她的肢體語言在說,她想一個人待著。她輕輕地捋著艾米的頭發。孩子發出微微的鼾聲。

布琳摸了摸受傷的臉,雖然塗了表面麻醉膏,但還是疼得一哆嗦。她朝戴爾和FBI特工那邊走去。她在模糊的思緒中掙紮著——一旦追殺停止,那騰出來的真空地帶呼的一下湧進來了一片迷亂。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概述了一下:從到達蒙戴克湖,到逃脫,再到小型冰毒制作窩點,最後是石坎上意外的冷槍。

布琳對那個在石坎處偷襲她們的狙擊手的身份談了自己的看法。“是魯迪·漢密爾頓手下幹的嗎?”一名FBI特工在聽取了布琳的匯報後問,“我不知道。”那人露出一臉狐疑。

“魯迪說有個叫弗萊切的可能會在這一帶。”

那個特工點了點頭。“凱文·弗萊切,沒錯。冰毒和快克【注】圈內的大人物。但尚沒有證據表明他在這一帶有活動。他一直都在綠灣附近。他在那裏制作的毒品有這裏的十倍之多。不過,我還是願意打賭,這槍手一定是曼克維茨派來的某個肌肉男。”

【注】:毒品的一種,源於古柯堿,由鹽酸古柯堿混合氨水或發酵蘇打除鹽酸鹽而得。主要流行於美國。

“驅車到這兒來保護他的殺手?”

“我是這樣猜想,”那一位說。

他們當然急於把什麽事都栽在曼克維茨身上,只是肯尼迪遇刺那件事得除外。不過,布琳也沒法表示不同意;因為只有這樣才說得過去。若不是那個槍手出手相救,哈特和坎普要麽是被砸碎了腦袋,要麽就是掉進了荊棘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