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她們繼續沿著峽谷邊的那個山脊朝州際公路方向走,蛇河的水遠遠地在下邊拍打著巖石。

布琳不敢朝右邊看,那邊再過去十英尺,就是世界的盡頭——絕壁。她拉著艾米的手,目不斜視地望著前面的小路。

她停下過一次,回頭看了看。蜜雪兒一路跛著,倒也沒事,只是明顯已經筋疲力盡了。小女孩似乎緊張得都要崩潰了。

時間還很早,她們能聽得見,公路上現在還沒有多少車。但偶爾總會有拖車或轎車經過。只要有一輛她們就足夠了。

那座橋突然之間朦朦朧朧地出現在右前方。她們鉆進了一片林子,然後又出現在一條寬三十英尺的草地上。草地的那一邊就是州際公路的路肩和那條美麗的、漸遠漸灰的柏油路。

目光所及還沒有轎車或卡車,她們走了那麽遠才到達這裏,這時不能再出錯了。

她們隱身在深草之中,就像是想搭便車又不好意思去攔車似的。布琳發現自己的身體有點搖晃,這是因為在九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裏,她這是第一次站在了平地之上,她內耳裏的那個陀螺儀【注】有點導不了航了。

【注】:這是比喻的說法,指耳朵裏的前庭器,其主要功能之一是控制人體的平衡。

這時她笑了,她正在看著下面的公路。

一輛轎車繞過一個彎道徑直朝她們開來。那是一輛肯尼沙郡警察局的車,車燈閃動著,汽車緩緩駛來。某個司機先前聽見了槍聲,撥打了911或警察局的77。

布琳向汽車舉起一只手,心裏在想:她要馬上打電話報告在石坎那裏遭遇槍手的事。

汽車放慢了速度,拐進了路肩,隨即在她和公路之間停了下來。

車門開了。

哈特從司機座那邊爬了出來,另一邊出來的是他的同夥。

“不!”蜜雪兒驚叫。

布琳厭惡地嘆了口氣。她瞥了一眼那車,那是蒙斯的車。她的眼睛瞪大了。

“沒錯,他玩完了,”劉易斯說,此人在菲爾德曼家的飯廳裏跟她近距離交過火。“中了個老掉牙的計。”

她驚恐得閉了一下眼睛。蒙斯……這個牛仔是想來救她的,自己卻丟了性命,被人家算計了。

哈特一言不發,只是握著黑乎乎的手槍,盯著他的俘虜。

他的那個同夥又說,“你怎麽樣啊,蜜雪兒?”故意把名字讀得重重的。他從兜裏掏出了那女人的錢包,然後又塞了回去。“很高興認識你。”

那女子什麽也沒說,只是用手臂緊緊地護著小女孩,把她拉到身旁。

“幾位女士今晚逛樹林子,感覺如何呀?聊得不錯吧?這是停下來準備吃茶點吧?”

哈特在盯著布琳。他點點頭。布琳鎮定地迎著他的月光。他把槍往下放了放,因為有一輛轎車在隔離帶的另一邊駛過。那汽車甚至沒有減速。在蒼白的晨曦中,汽車裏的人可能很難看清在路的另一邊的草地上上演的這一幕。轉眼間汽車就開走了,公路上空蕩蕩的。

“坎普?”哈特叫了一聲,眼睛還在盯著布琳。

那瘦子朝哈特那邊瞥了一眼,伸手揉了揉耳垂。“什麽事?”

“站到她們的前面去。”

“這兒?”

“對。”

“好嘞,”這個顯然是叫“坎普”的同夥說,“你是要我替她們擋子彈嗎?”他伸手要去懷裏掏那把銀色的自動手槍。

“別動!放下槍!”

氣喘籲籲、一瘸一拐的格雷厄姆·博伊德從哈特身後的樹林裏鉆了出來,手上端著把左輪手槍。

“格雷厄姆,”布琳發出一聲驚呼,“我的上帝。”

“放下槍,放下,快點!”丈夫的衣服上布滿了一條條泥痕——布琳這才看見了,上面還有血跡——有好幾個地方都劃破了。臉上有擦傷,也是臟兮兮的,在這滿是傷痕和汙泥的面具之後是怒不可遏的炯炯目光。她從未見過他這樣。

哈特還在猶豫著,格雷厄姆照著他腳前的地上就是一槍。那殺手嚇得往後一縮,嘆了口氣。他把槍放在了地上。

布琳認出了格雷厄姆手裏的那把槍。那是埃裏克·蒙斯別在腳踝上的備用槍。她記得跟格雷厄姆提起過,他的備用槍就是放在那兒的。這事有蹊蹺,但布琳沒時間去琢磨她的丈夫怎麽會和蒙斯一起到了蛇河谷。她走上前去,從丈夫手裏接過槍,確認裏面還有子彈,然後示意哈特從草地上出來,到路肩那邊去。在那個位置上,他無處藏身,而且更容易被瞄準。

控制……

“跪下。雙手抱頭。手只要離開腦袋,你就死定了。”

“那是當然,布琳,”哈特順從地說。

此時更多的車輛呼嘯著從旁邊經過,開車的人要麽是下夜班的,要麽是趕早班的。即便是那些轎車或卡車內的開車人看見了路肩上上演的這一幕,也沒有人想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