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4頁)

他吃完早餐,把空杯子拿進廚房,仔細洗幹凈後放在架子上晾幹。他做事向來一絲不苟,這是被他那位粗暴、嚴苛又毫無幽默感的魔術導師訓練出來的特質。

現在,這個男人走進最大的那間臥室,播放他預先拍攝好的下一個表演場地的錄像帶。這卷帶子他已經看過十多次了,盡管現場的一切早已爛熟於胸,但他現在還是要再研究一遍。這重要的“一百比一規則”同樣是他的嚴師直接耳提面命灌輸給他的。台下練習一百次,只為了台上的那一次。

在觀看錄像帶的同時,他拉過一張鋪有絨布的表演桌。馬勒裏克不必盯著自己的雙手,便在桌面上開始練習一些簡單的撲克牌技法:鴿尾式假洗牌、三疊假切牌等,然後又練習了幾種更具技巧性的技藝,例如翻轉洗牌,滑行技法和迫牌。之後,他才開始做一些難度較高,技法也更為復雜的動作,例如斯坦利手掌鬼牌、馬多著名的六張牌秘法,以及其他幾位世界知名的紙牌魔術大師和瑞奇·傑伊【注1】表演過的幾種技法,此外還練了幾種卡迪尼【注2】自創的技藝。

【注1】瑞奇·傑伊(RickyJay,1948-),紙牌技藝純熟的魔術大師,目前仍頻繁出現在舞台魔術表演、電影和電視界。

【注2】卡迪尼(Cardini,1894-1973),英國魔術大師,曾發明許多魔術技藝,例如一球變四和各種出牌手法,迄今仍為表演者使用。

除此之外,馬勒裏克還練了一些哈裏·胡迪尼早期使用的紙牌技藝。大部分的人都認為胡迪尼是脫逃專家,但事實上,他也曾是知名的魔術師,表演過讓助手、甚至是一頭大象消失的大型舞台魔術,也表演室內魔術。對馬勒裏克來說,胡迪尼是影響他一生的重要人物。他十多歲登台表演時用的藝名就是“小胡迪尼”。他現在使用的名字“馬勒裏克”(Malerick)可分成兩個部分,“艾裏克”(erick)代表他過去的生活——在那場大火發生之前的生活,以及他個人對胡迪尼的崇敬——因為胡迪尼出生於匈牙利的裏克威茲鎮。至於前面的“馬勒”(Mal),對魔術有些研究的人可能會猜想這是取自舉世聞名的魔術大師麥克斯·布烈特【注】,因為他曾用“馬勒維尼”(Mevini)的藝名表演。但事實上,馬勒裏克挑選這幾個英文字母的理由,只因為它們是拉丁文中“邪惡”一詞的詞根,而這恰好反映出他魔術風格的黑暗本質。

【注】麥克斯·布烈特(MaxBreit,1873-1942),著名魔術師,出生於波蘭與奧地利邊界的小鎮奧斯特拉沃(Ostrov),很小時便與家人一起移民美國。

他繼續根據錄像帶做研究,和優秀的魔術師一樣,演出前測量各種角度,記住現場的窗戶,以及目擊者和自己可能的位置。他看錄像帶時,雙手仍然不停地翻動著撲克牌,發出如蛇行般輕微的嘶嘶聲。K、J、Q、王和其他紙牌像潮水般流向黑色絨布,然後又像違反了地心引力一般彈回他粗壯的雙手中,瞬間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如果這時有人在一旁看見他的即興表演,一定會拼命地搖頭,難以置信地認為魔幻已進入了現實生活,因為人類絕不可能制造出他們剛才所親眼見到的場景。

但事實恰恰相反:馬勒裏克漫不經心地在厚厚的黑色絨布上表演的紙牌技法根本不是什麽奇跡,而是反復苦練熟能生巧的結果,仍在現實世界物理規則的統治之下。

哦,是的,尊敬的觀眾,你們剛才看到的以及你們將要看到的,全都是真實的。

真實得有如火燒肌膚。

真實得有如把繩索套上少女雪白的脖子。

真實得有如時鐘指針緩慢的推移,移向我們下一個表演者即將經歷的恐怖時刻。

“嗨,我來了。”

年輕的女子來到母親床邊坐下。窗外修剪整齊的花園中有一棵高大的橡樹,樹幹上爬滿了常春藤。過去幾個月來,坐在這個位置的她總是把藤蔓的形狀想象成各式各樣的東西。但今天,那些糾結的藤蔓並不是一條龍,也不是一群飛鳥或是一隊士兵,只是大都市裏一株渴求生存的植物。

“媽媽,您今天感覺如何?”卡拉問。

“很好,親愛的。你呢,日子過得還好嗎?”

“比一些人好,但又比一些人差。你看,喜歡嗎?”卡拉舉起雙手,把她短小而整齊的指甲展現給母親看。這些指甲都塗得像鋼琴鍵一樣黑亮。

“很漂亮,親愛的。我對粉紅色已經有點厭倦了,現在無論走到哪兒都能見到那種顏色,俗不可耐。”

卡拉站起來,替母親調整一下枕頭的位置,然後再度坐下,捧著一大杯星巴克咖啡啜飲起來;咖啡是唯一讓她上癮的東西,盡管並不便宜,但她卻控制不住。這已經是今天早上的第三杯咖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