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回憶無盡

範丁斯的神經受到刺激,他終於感覺舒服一點兒了。阿普唑侖開始發揮藥效了。盡管它們已經不如從前那麽有效,但至少還能讓他拿穩一杯巴卡第酒,不再因為手一直顫抖而把酒灑得一身都是。他的雙眼掃過房間,多年來他生活在這個自我封閉的世界裏,感到自己的生命在漸漸枯萎。他看到一根她的綁發帶,是那晚他征服她後留下的紀念。他很清楚,實際上那晚真正被征服的人是他自己。這個見證了他們初遇,融入了他的靈魂的小手工藝品,此刻正躺在他的床頭幾上,上面已再尋不到她的氣味。然而,他仍然把它放在鼻子下嗅,像一場儀式一般,似乎如此他便能把她鮮活地留在自己的腦海裏。是這個小東西促使他堅持追查真相,並有力地幫助他將沮喪感抵擋在外。就像一種巫術一般,只要和蘇珊有關,範丁斯那溫柔的觸碰感就從未缺席過。在他們短暫相處的時間裏,她玩弄、摧毀並激發了他的所有感性。確切地說,她改變了他余下的一生。為此,他憎恨她,也愛慕她。但更多的,是愛慕。但在他們的第一晚,一切並沒有那麽復雜。

正如他們第一晚一樣,這一晚,範丁斯坐在床上,期望這個夜晚能與他滿心歡喜探索她身體的那一晚媲美——並不是被激情沖昏頭腦,而是自然而然發生的。這將會是個重要的夜晚。殺害蘇珊的兇手的替罪羊今晚將會被處以死刑,範丁斯為此感到心煩意亂。他懷疑那個兇手是否曾有過一丁點兒範丁斯多年來所承受的那種害怕或是顫抖的感覺。理查德·川伯今晚會為他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即便不是為了蘇珊,也是為了另一件謀殺案。為了紀念她,今晚他特別打掃了房間。他似乎感到她就在這裏。他總有這樣的感覺。那種使人憂郁、預示著不祥、低沉怒吼並咄咄逼人的存在感通常讓他渾身起雞皮疙瘩,但此刻卻令他感到一種怪異的歡欣。或許因為他此刻可以思考、爛醉,幻想著一切已遠去。或許這種存在感現在只能威脅到他的回憶。或許他曾經真正愛過她。他不確定。

在酒吧與她初遇,邀她一起喝上一杯啤酒,然後將她當作甜點享用。那一晚發生的一切讓範丁斯湧起一陣無法抑制的渴望,想要給她新生,想要洗白她的過往。他想讓她的存在變得有意義。回想著自己過去的所為,面對著自己目前正在做的事,範丁斯的偏頭痛更嚴重了。他想起來了,他此生僅有的兩個壞習慣:吸煙,以及眷戀她。如果他必須選擇放棄其中一個的話,他一定會放棄她。因為她給他帶來了如此罕見且嚴重的一種癌症——靈魂的癌症。飽受憎恨之惡魔和憐憫之天使的雙重折磨,她變成了一個楚楚可憐的少女,需要他永恒的拯救。為了幫助她脫離所謂的危險——她的沮喪,以及被奪走的安寧——範丁斯可以傾其所有去冒險。然而,她的所作所為並不至於讓她遭受後來發生的一切。這些想法就像水蛭在吸盡他的理性,範丁斯搖搖腦袋,想把這些緊抓他思緒不放的想法甩開。但是,在他們的第一個夜晚裏,她是那麽美好。他們剛進入她那搖搖欲墜的住所時,她並沒有立即脫掉衣服。實際上,她非常平靜,款待有加,甚至表現得優雅。他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她,而不是被隱藏起來的那個她。她把範丁斯帶到一把破舊不堪的椅子旁,他坐下時椅子幾乎翻到。他把她想象成一個想要靠自己闖出一片天地的人,卻最終只能蝸居在這被她稱之為家的垃圾倉裏。他看著她,意識到他甚至無法估計這個住所的大小。雖然如此,這個地方仍然幹凈整潔,很合他的心意,至少在那一晚是這樣的。電視在聒噪不停,播音員剛剛宣布了裏根贏得連任的消息。蘇珊走進浴室,從包裏拿出一根棒子。她蹲坐在馬桶上,讓尿液淋在棒子上。接著她把那根排卵試紙放在包裝紙上,等待著。

“嗨,呃,蘇珊,你在幹嗎呢?測試你是否排卵還是怎麽著?”

她被這句話感動了,震驚不已。

“哇哦,你沒忘記!”她隔著浴室門說道。

“什麽?”

“我的名字!瘋狂的夥計!你記得我的名字!”

範丁斯不理解為什麽這一點對她來說如此重要。

試紙恰如其分地變色了,她知道今晚她是能懷孕的。一瞬間,她腦海裏跑過一陣愧疚感,然後她把眼神從鏡子裏的自己身上移開了。

“你介意我關掉這玩意兒嗎?”

“好吧,警察先生,我不知道,這裏的墻體可有點兒薄。”

她走出浴室,徑直走到他身邊,坐在他的雙腳上,把頭擱在他的膝蓋上,擡起頭望著他。

“我們這麽說吧,我也不喜歡在我做愛的時候被打擾或者被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