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3/11頁)

驕陽似火,當頭灼燒著我的頭發。我一個人走在樹大道上。

寬闊的樹大道從校門口一直延伸開去,兩側長滿了高大的樹。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叫“樹大道”,不過我們都這麽叫它。順著樹大道一路走下去,放學回家的學生的身影一點點減少了。這是最平常的光景了。大家都漸漸地走向不同的方向,拐進不同的小街,循著離自己家最近的那條路走去。

走過右手邊大概位於樹大道中部的兒童公園時,我的眼前已經沒有任何學生的身影了。看一眼公園的鐘塔,大大的指針正指向十二點二十分。

我一邊走,一邊低頭看帶給S君的東西。因為手出了汗,所以在茶色的信封上印出了手指的痕跡。我擔心是不是把裏面的東西也染上了汗漬,於是就從信封口往裏面看了看。還好作文稿紙還是老樣子。

《邪惡的國王》。

我瞟到了稿紙上端作文的題目。

走到樹大道的盡頭,是一個 T 字形的路口,我拐進了右面的岔路。比起我回家通常走的向左的岔路,這條向右的岔路更加細窄。道路左右兩邊都是豚草瘋長的空地,還有鋪著沙礫的停車場,毫無人氣。

從左邊的空地上吹過來一陣暖風。我從風中聞到一股令人厭惡的惡臭。

我用手捂著鼻子,順著風看去。空地上有一輛被遺棄的轎車。看上去似乎已經遺棄在這裏好久了,灰色的車漆已經斑斑駁駁地剝落,車窗玻璃也已經粉碎,大概是什麽人的惡作劇吧。我來到車子近前,從已經沒有玻璃的後座窗向裏面看去。那一瞬間,我好像臉頰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一般,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向後翻仰過去。

有一只貓死了。

一只胖胖的,成年的貓。已被風雨剝蝕得沙沙作響裂開了大縫的車座上,貓的屍體仰面朝天僵在那裏。白色和淺茶色相間的毛已經斑駁脫落,隨處可見粉色的皮肉。貓的雙眼已經幹涸,仿佛埋著兩粒黑色的梅幹。半張的嘴的兩端向耳朵方向咧去,好像被切開了一般,那樣子就好像一邊想像著什麽一邊不出聲地笑著。螞蟻不停地從它鼻孔裏爬出爬進。

那屍體一副詭異的模樣,好像是電視遊戲裏外星入侵者的姿勢。兩只前爪高呼“萬歲”一般舉過頭頂,後爪也同樣被彎成了鉤子的形狀。整個身體呈現出一個“出”字形。貓的前爪似乎可以自然地擺出那種姿勢,可是後爪絕對不可能正常地彎曲成那種角度。顯然後爪的關節被扭曲到了與平時完全相反的方向。那也就是說——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完全不明白。貓的嘴裏好像有一塊白色的東西。我伸出手指,碰了碰——是肥皂。在貓那似乎在笑的嘴裏,塞著一塊幹燥、龜裂的白色香皂。

“嗚……”

我終於明白了。這就是那個詭異的行兇方式。

“啊啊啊啊啊!”

我下意識地拼命跑了起來。心在胸腔裏狂跳,好像要從喉嚨飛出來一般。眼前有一個深深的竹林,在那出現了一個岔路口。向左拐進去,大概不到五米,就有一條細窄的沙土小路伸向竹林深處。S君的家應該就在那條小路的盡頭。無數的綠竹好像墻壁一般佇立在小路的兩邊,我一口氣穿了過去。來到大門前,我累得兩手拄著膝蓋,彎下了腰。頭開始針刺一般地痛。無論怎樣深呼吸,深呼吸,都覺得透不過氣來。

擡頭一看,已經到了S君的家。

沒有姓名標牌。右側有一塊長方形的剝落痕跡,似乎原來有個什麽東西被搬走了。滑動鐵門微微虛掩,露出恰好能容一個人通過的縫隙。

門鈴在門邊上,我試著去按了一下。似乎是裏面的彈簧壞了,按鈕碰到指尖,“噗”的一聲癟了下去,就這麽彈不回來了。也聽不到鈴聲響起。

就在此時,身邊傳來了一些響動。玄關左邊的寵物房裏,大吉探出半個身子,把頭轉向我這邊。

大吉是S君養的狗,是一條茶色和白色相間的、瘦瘦的雜種狗。一年級時我初次到S君家來玩兒的時候第一次遇見了大吉。那時大吉還是一只幼仔,S君告訴我說,不知它從哪兒跑來的。一開始起的名字是 Lucky,不過怎麽看都覺得不太合適,於是就改成了“大吉”。

大吉匍匐著身子,從喉嚨的深處發出一陣陣低吠。

我大吃一驚。大吉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我。我還記得前陣子遇見S君帶著大吉出去玩兒,大吉還向我搖尾巴,伸出舌頭舔我的臉。

我剛向門邁出一步,大吉就沖出了寵物房,整個身子幾乎要撞到門上,鼻尖從欄杆中間探了出來,拼命地向我狂吠。雙眼死盯著我,露出兇光。

“這,這是怎麽啦……”

大吉的脖子上有一條繩索,拴在寵物房旁邊的柱子上。那繩索並不長,所以我想,如果我直接走過玄關的話,大吉應該不會撲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