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脫殼(第2/8頁)

 

檢查完這個小小的空間之後,我重新鎖上門,轉身上了十三級台階,來到平台上。活動踏板的機關是由一個設在地板上的杠杆控制的,當格蘭傑啟動杠杆時,踏板將會向下打開。我們試用一遍之後,我宣布一切就緒,派羅傑斯把監刑人和獄醫請來。這時已是四點三十五分,執行死刑的時間應該是準五點。前晚我曾收到地方官的一封電報,說最微小的減刑希望也已不存在了。

 

當羅傑斯陪同監刑人和醫生回來後,我們在距絞刑架四十英尺的一排椅子上就座。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外面的雷聲還在轟響,又大又密的雨滴砸在鐵皮屋頂上,怪異的氣氛一點也沒有被明亮的燈光沖淡,行刑前的每時每刻都很難熬。

 

我打開懷表,差五分鐘五點。我打了個手勢,示意門口的獄警去提死囚。過了三分多鐘,那扇門重新打開,格蘭傑和霍洛韋爾帶著蒂斯戴爾進來了。

 

三個走向絞刑架的人帶來一股陰森之氣:格蘭傑穿著黑色的劊子手長衣,霍洛韋爾穿著哢嘰布的獄警服和尖帽,夾在他們中間的蒂斯戴爾則一身灰色的囚衣和黑色的頭罩。蒂斯戴爾拖拉著鞋走過去——身體僵硬但沒有抵抗,只是開始上台階時他本能地掙紮了一下,但格蘭傑和霍洛韋爾把他緊緊抓住,架上了平台。霍洛韋爾讓他站在踏板上,格蘭傑則把繩索套在他的脖子上收緊。

 

我手上的表已經五點,按照法律的程序,格蘭傑發問:“在對你執行判決前你還有最後的話要說嗎?”

 

蒂斯戴爾無語,但身體卻因恐懼而扭曲了。

 

格蘭傑朝我這個方向看過來,我舉起手表示照準。他從蒂斯戴爾身邊退開,把手放在那個杠杆上。就在這時,室外傳來長長的一串雷鳴,似乎要把屋頂震開。我的脖頸上感到一絲涼意,不由自主地在椅子上挪動了一下。

 

雷聲剛剛消失,格蘭傑立刻搬動了杠杆,霍洛韋爾松開了抓著蒂斯戴爾的手並退後半步,踏板轟然打開,受刑人的身體頹然落下。

 

同一時刻,我感覺似乎在踏板打開處閃過一道銀光,但它如此短促,我只能認為那是我的錯覺。我的注意力被那條繩索吸引住了:它蕩擺了幾下後徹底繃直了,最後變得一動不動了。我讓自己輕輕地籲出一口氣,往前坐坐。這時,格蘭傑和霍洛韋爾正眼望別處,不出聲地讀秒。

 

約莫一分鐘過去了,格蘭傑轉過身來,走向踏板的邊緣。如果屍體松弛地掛在那裏,他會示意我,獄醫和我就可以進入那間小室,正式宣布蒂斯戴爾已死;假如受刑人仍在劇烈扭動,那說明他在墜落中脖子折斷了——很恐怖,但我的確看到過這種情況發生——一般都是等待這個過程自己結束。是夠殘忍的,我知道,但法律的意志必須得到貫徹。

 

可這次,格蘭傑的反應太奇怪了,我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他像是肚子疼那樣彎下了腰,扭曲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四肢著地趴在平台上後,霍洛韋爾也湊了過去,一起向底下窺望。

 

“怎麽回事?格蘭傑?”我叫道,“發生了什麽事?”

 

幾秒鐘後他直起身來,轉向我,“你最好上來一下,帕克典獄長,”他說。他的聲音刺耳得尖,但卻是發顫的,同時,手捂在肚子上,“快!”

 

羅傑斯和我交換了一下眼神,立刻跑向台階,三步並作兩步上了平台,其他獄警,包括獄醫,緊跟在我們後面。低頭一看,這回該我目瞪口呆了—一我什麽也沒有看到!

 

套索的盡頭是空的。

 

除了地上黑色的頭罩,小室內再無他物。

 

不可能,接受不了,阿瑟·蒂斯戴爾的身體不見了。

 

我跳下絞刑架的台階,用我的鑰匙打開小室的門。絕望中我還抱著一線幻想,蒂斯戴爾的屍體也許就靠在這扇小門上,門一開就滾出來。幻想畢竟是幻想,他不在裏面,那小小的空間裏空空蕩蕩。

 

在我叫人拿燈來時,羅傑斯正仔細檢查著絞索。過了一會兒他宣布,不可能在那上面做手腳。獄警拿來燈後,我一寸一寸地查看了室內的墻壁和地面,無論是水泥地還是磚墻,連個細小的縫兒都沒有。我只在地面上找到一塊一英寸長的木頭,但無法確認它在這裏已經多長時間了。除此之外,連一根頭發一段線也沒有找到。黑色的頭罩什麽也沒有告訴我。

 

可是,除了這裏還能到哪裏去找蒂斯戴爾或他的殘存物呢?

 

我原地站著不動,凝視著眼前跳動的燈光,聽著遠處滾動的雷聲。絞索盡頭的蒂斯戴爾死了沒有呢?我是親眼看著他從踏板上掉下去的,我看見了繩索從擺動到繃直的過程。他的生命已經結束了,我在心裏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