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3/5頁)

從市中心那邊傳來一記響亮的槍聲。愛麗絲大聲叫了起來,可是這次湯姆用不著去捂她的嘴巴,因為她已經自己捂住了。不管怎樣,街上的人裏面沒有一個朝這邊看。他們似乎也不為槍聲所動——克雷認為那是鳥槍的聲音。他們只是繼續走著,既沒有加快腳步也沒有放慢速度。克雷在期待第二記槍聲,可等來的卻是一聲極其短暫、似乎被掐斷的尖叫。

他們三個躲在門廊後面的暗處,繼續看著沒有說話。所有路過的人都在往東走,雖然確切地說他們並非列隊行進,但他們絕對在遵循某種秩序。對於克雷來說,這種秩序並沒有怎麽體現在他所見到的那些手機瘋子身上,他們或一瘸一拐或步履蹣跚或滿嘴胡言或舉動怪異,而是體現在這些沉默而守秩序的人群留在人行道上的影子裏。這些人讓克雷想起了他看過的二戰新聞紀錄片:一撥一撥的轟炸機在空中穿梭。他數到兩百五十就不得不放棄了。這群人裏有男人、女人和少年,有好幾個孩子都和約翰尼差不多大。青少年的人數比老年人多得多,但他只看到幾個十歲以下的小孩子。他實在不願意想象那些幾歲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在脈沖發生之後無人看管到底命運如何。

或者說那些在用手機的人看護下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他們的遭遇會怎樣。

他看到那些眼神空洞的孩子,就禁不住想他們當中有多少是去年纏著父母哭著喊著要買一部能發出特殊鈴聲的手機的呢,就像約翰尼一樣。

“千人同心,”湯姆開口了。“你真的相信嗎?”

“我有點相信,”愛麗絲回答。“因為……比如說……他們自己又有什麽頭腦呢?”

“她說得對,”克雷說。

1即三人成一直線,後面的人雙手搭在前面人的雙肩上。

那群如鳥群般“遷徙”的人(只要你看過一眼,你就很難把他們和別的什麽聯系起來)慢慢松散開來但並未停止腳步,已經過去半小時了;三個男人並肩路過湯姆的房子——一個穿了件翻領短袖T恤,一個的西裝已經破破爛爛,還有一個的下半張臉被已經風幹的血塊差不多都蓋住了——接著兩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排成臨時湊合的康茄舞(Conga)陣形1前進著;還有一個中年婦女,看上去像圖書管理員(如果不看她那裸露在風中搖晃的一只Rx房,肯定沒錯)和一個未發育成熟且遲鈍的女孩一前一後地走著,後者看上去像圖書管理員助理。接著他們暫停了一下,然後又有幾十個人加入進來,好像他們要排出一個空曠的正方形,就像拿破侖時代的戰鬥兵團一樣。克雷能聽到從遠處傳過來戰爭一樣的聲音——那是零星的來復槍或者是手槍開火的哢嗒聲,還有一記長長的大口徑自動武器那撕心裂肺的怒吼(這聲音比較近,可能是從旁邊的梅得弗德傳來的或者就來自馬爾頓本地)。然後尖叫的聲音也多起來,距離都比較遠,可克雷十分肯定那就是恐懼的驚叫。

這附近還有很多正常人,許許多多。有些人還有槍,他們很有可能開槍打死那些手機瘋子。但另外一些人就沒那麽幸運了,天亮的時候瘋子們橫行而他們又沒有及時躲在室內。他想到機修工喬治用那金黃色的手抓住那老頭的腦袋,然後一扭,劈啪一聲,那副小眼鏡飛進了甜菜地裏,在那裏安息,安息,安息。

“我想到客廳裏去坐著,”愛麗絲說。“我不想再看到他們。聽好了!我感到惡心。”

“當然了,”克雷說。“湯姆,你難道不——”

“不,”湯姆說。“你們去。我就在這裏再看一會兒。我想至少應該有一個人把把風,不是嗎?”

克雷點了點頭,他也這麽想。

“那麽,大約一小時以後,你可以對我念‘咒語’:轉身,轉身。”

“行!就這麽辦。”

當他們倆轉身朝過道走去,克雷用胳膊抱住了愛麗絲的肩膀。湯姆突然說:

“有一件事。”

他們回頭看著他。

“我想今天我們都應該盡量多休息,為向北進發的計劃儲備體力,如果計劃照常進行的話。”

克雷走近了湯姆仔細看著他,想確認一下這個人的神志是否還處於正常狀態。

看上去還好,可是——“你有沒有看見這裏的一切?”克雷問。“聽見那些槍聲?那……”他不想提到尖叫,因為愛麗絲在旁邊,可是老天也知道,要盡力保護她那殘存的敏感細膩的心思已經是徒勞了。“……那叫聲。”

“我當然知道,”湯姆說。“可是那些瘋子昨天晚上也都待在屋子裏,難道不是嗎?”

有那麽一小會兒,克雷和愛麗絲一動不動。然後愛麗絲開始鼓掌,拍得很輕,幾乎聽不到。克雷也笑了起來,只是笑容有點僵硬和怪異,那笑容裏即便飽含希望也是痛苦不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