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10

我提醒自己我站的地方可能是美國犯罪率最低的地區了。在這裏,如果門上鎖可能才讓我感到奇怪。但是,我還是感到哪裏不對頭;這兒突然見鬼似的安靜。

我敲了兩下門。“墨菲?”我說。

沒有動靜。我用手指按門鈴,聽見門裏鈴響。一切又歸於沉寂。

我退回到車道上,走到車庫。一輛藍色雷克薩斯轎車和那輛奔馳SUV停在裏面。看來所有人都在家。我又回到大門處,腳蹭著地在門廊裏轉了轉。我決定不再按門鈴。如今父母都會在臨睡前給孩子講故事,我不想打破夜晚的寧靜或是打斷父母給孩子講故事。

我又等了幾分鐘,屁股靠在引擎蓋上。然後我一邊撥打墨菲的手機,一邊又走回房子前。

我能聽見房子裏面有電話鈴響,接著斷掉了。我的耳機裏傳來墨菲的聲音:“你現在可以給墨菲的語音信箱留言……”

“墨菲,”我透過門縫喊,接著用更大的聲音叫道,“保羅。”

沒人應聲。我推開門,走進房子,“保羅!”

我右邊是一間客廳,鑲著木板,裝飾著一幅大畫的窗戶占了一面墻。我現在明白為什麽從外面看窗戶這麽亮了:一盞漂亮的鹵素落地燈翻倒在厚厚的東方地毯上,燈光打亮窗簾,就像舞台上的腳燈。還好燈泡沒有打碎,沒有引燃地毯。我撿起燈把它扶正。

靠墻的地方擺著一套木質音響,它的連接線曾經連著電視機。一本打開的書攤在地上。孩子們畫的畫和老師給的評語散落在皮椅子和墊腳凳上,到處都是——每張上面都打著金星,並用紅筆寫著“好!”。房間盡頭的地上滿是玩具和孩子們的書。但是孩子們不在,他們的父母也不在。

“喂?”我喊道。我聽著自己的聲音逐漸消失。

從過道可以直接看到後面的廚房。那裏,我可以看到大理石的廚房台面,可以聽到隱約的古典音樂在飄蕩。我走上前。廚房配備了最好的廚具,透著一股小資情調:沃爾夫牌電爐,維京牌冰箱,都是比較大的物件。廚房裏的抽屜全開著,一些銀器掉在地上。音樂——現在沒有音樂了,但是傳來某個柔和的男中音——是從台面上一台舊收音機裏傳出來的

靠近水池,地板上到處是被踩過的小甜餅,一只摔碎的玻璃壇子躺在其中。“哦,天哪,哦,老天。”我說,現在我的心怦怦直跳。

我慢跑回到門廊,“喂?”

我的右邊還有一個門廊。實木地板上有一層泥,看起來好像幾個孩子穿著滿腳是泥的鞋子跑過這個地方。至少我希望是這樣:孩子們瘋玩,渾身是泥,在房子裏追來追去,咯咯笑著,撞倒了燈,踩翻了小甜餅。但願是這樣,我想,即使所有的跡象表明事情並非如此。

我來到第一扇門前推開它,抑制著越來越膨脹的恐懼感。這是一間兒童房,角落裏有一張童床,一部帶魚飾的手機掛在上面搖擺著。童床上有東西。我急忙打開頂燈,看到只是一床揉皺的毯子。

穿過大廳有間浴室,左邊有一間房間,我進去。又是一間兒童房。從裝飾布置看,是個男孩房間,大一點的男孩。藍色的墻壁,貼著皮克斯動畫工作室的電影海報。一張巴裏·邦德的放大照片。一架飛機掛在天花板上。

地板上有只墊子,門廊照進來的燈光顯出它的輪廓。墊子上坐著一個孩子,身體斜靠在墻上。那個男孩,我想。另外一個孩子蜷曲著趴在他的腿上。男孩的胳膊抱著他的妹妹。他的頭萎靡不振地耷拉著;他在睡覺。很可愛。這一切天真無邪,我感到自己放松了一點。

“嘿,孩子們……”我說,又趕緊打住,我打開電燈,“抱歉……”

但是他們沒聽見我說話。

什麽地方——那一刻這些景象之間的什麽地方湧入我的腦海,我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我感到體內某種東西瞬間崩潰了。我的血液凝固了。所有那些年的培訓,所有那些醫院用的代碼,你正在快速沖過醫院走廊跑向某個人的房間,他的心臟剛剛停止跳動,所有那種時候,你確切知道應該怎麽做——拿腎上腺素,抓起電擊除顫器,推進阿托品——所有那些遙遠的經驗,我都突然想不起來了。也許如果我訓練得更好,如果我是急診醫生,如果我是治療外傷的外科醫生,也許那樣的話我就可以更快地施救了。但是我不是,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