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柯林·藍姆的敘述(第3/6頁)

他放下了阿裏阿德涅·奧利弗夫人的作品,拿起另一本書。

“現在是西裏爾·奎恩先生。啊,他是一位大師,專門提供不在犯罪現場的證詞。”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他是一個非常無趣的作家。”我說。

“這倒是真的,”波洛說,“在他的書中沒有特別令人驚駭的事。當然,會有一具屍體,偶爾會更多。但是故事情節總是圍繞著不在現場證明,列車時刻表,公交車路線和橫越全國的設計展開。我承認,我喜歡這種錯綜復雜的、精心設計的不在犯罪現場證明。我很喜歡拆穿西裏爾·奎恩先生的設計。”

“我想你總是成功的。”我說。

波洛很誠實。

“不是每次,”他坦白地說,“不,不是每次。當然,在一段時間之後你會發現他的書都有些相似。盡管不在場的證明每次都發生在不同的事上,但是設計布局都很相似。你知道,親愛的柯林,我設想西裏爾·奎恩就坐在他的房間裏,抽著煙鬥,正如照片中的他一樣,坐在那裏,在他的周圍散落著AB C字母表、大陸火車時刻表、航空線路小冊子和各種時刻表,甚至還有班輪的運行時刻。你想要怎樣做,柯林,西裏爾·奎恩先生總有他的辦法。”

他放下了西裏爾·奎恩的書,拿起另一本書。

“現在是加裏·格雷格森先生。恐怖小說的作者,產量驚人。他的作品已有六十四部,我知道。他似乎與奎恩先生正好相反。在奎恩先生的作品裏,事情總是緩緩發生著;而在加裏·格雷格森的作品裏,太多的事情總是同時發生。故事情節讓人難以置信,並且由於大規模的混亂而總是找不到頭緒。它們都被賦予鮮活的色彩。鮮血,小屋,屍體,線索,不斷累積的恐懼膨脹著。一切都很可怕,一切都不是真實的生活。正如你說的,他不是我的茶。他,實際上,根本就不是一杯茶。他更像是這些美國雞尾酒中的一種,那種更晦澀的酒,而它的構成部分非常值得懷疑。”

波洛停了一下,嘆口氣,然後繼續他的演講。“現在讓我們來談談美國的作家。”他從左手邊的那堆書裏抽出一本,“這本是佛羅倫薩·艾克絲的,她的作品講究秩序與方法,場面熱鬧。是的,什麽都有。豐富多彩的情節,簡潔明快的節奏。她這個人腦筋靈活,只是像許多美國作家一樣;對於杯中物似乎有癖好。你知道,我是個品酒行家。故事裏若能加一點當地而且年份夠的紅葡萄酒或是勃艮地葡萄酒,那實在是令人喜悅的事。然而若像美國恐怖小說中的偵探,每一頁都要喝定量的黑麥酒和波本威士忌的話,就乏味無趣了。不論他飲一品脫或半品脫的酒,我都覺得對故事沒有影響。然而美國書裏的這種飲酒動機,卻是到處可見,無法避免。”

“你是如何看待硬漢派的?”我問道。

波洛揮了揮手,仿佛在趕走一只無故闖入的蒼蠅或蚊子一樣。

“為暴力而暴力?從什麽時候開始對這個感興趣了?剛開始做警察時,我就目睹過許多暴力事件。你可能也讀過一本醫學教科書。然而,總的來說,我給予美國犯罪小說很高的評價。我認為相較於英國小說而言,它更加足智多謀,且富有想象力;相較於大多數法國作者而言,沒有過於強調感情和氣氛。現在就以路易莎·奧馬利為例。”

他又一次埋頭專心去找一本書。

“她的作品簡直就是學術寫作的優秀範本,然而讀者卻會因她的作品時而興奮、時而擔憂。瞧,那些位於紐約用褐石建成的高档住宅區。然而,什麽是褐石?我從來都不知道?那些禁止他人入內的公寓,那些勢利的行為,那些隱藏深處的犯罪行為,都在偷偷潛入。這些罪惡會發生,也確實發生了。她是了不起的作家,路易莎·奧馬利,她確實是一位了不起的作家。”

他嘆了口氣,向後靠靠,搖搖他的頭,喝完了剩下的草藥茶。

“然後,總是會有你最喜歡的。”

他再一次專心去找書。

“《歇洛克·福爾摩斯探案集》,”他親切地低語著,甚至於虔誠地說著這個詞,“一代宗師!”

“歇洛克·福爾摩斯?”我問道。

“啊,不,不,不是歇洛克·福爾摩斯!是它的作者,亞瑟·柯南·道爾爵士,我向他致敬。有關歇洛克·福爾摩斯的這些故事在現實生活中遙不可及,充滿了謬誤和人為的策略。但是這種作品的藝術,啊,是完全不同的。讓人充分享受語言之美,尤其是那位出色的華生醫生。啊,那真是一大成功。”

他嘆息著搖搖頭,低語著,顯然是無意中想到了什麽:

“親愛的黑斯廷斯。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你經常聽我提到的。我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他竟然去了南美洲,在那裏隱姓埋名,多麽荒謬的做法,那裏總在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