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柯林·藍姆的敘述

我已經很久沒來過懷特黑文大廈了。幾年前,這裏還是一棟宏偉的現代公寓建築。現在,路的兩邊矗立著許多棟異常壯觀且更具現代化特色的建築。走進去,我發現,這棟樓最近剛做了翻新裝修。墻面都重新被塗上了淡黃色或淡綠色的漆。

我坐電梯上樓,按響了203房間的門鈴。給我開門的是那位彬彬有禮的男仆,名叫喬治。他的臉上露出了歡迎的微笑。

“柯林先生!好久沒有看到你了。”

“是啊。你還好嗎?喬治。”

“我身體很好,謝謝你,先生。”

我壓低了聲音。“他怎麽樣?”

喬治也壓低了自己的嗓音,盡管似乎沒有必要,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已經很小心謹慎地在說話。

“我想,先生,他的情緒有些低落。”

我同情地點了點頭。

“這邊走,先生——”他接過了我的帽子。

“請這樣通報吧,柯林·藍姆先生。”

“好的,先生。”他打開了門,用清晰的聲音傳著話。“柯林·藍姆先生來看您了,先生。”

他向後退,讓我走過去,接著我進入了房間。

我的朋友,赫爾克裏·波洛,坐在壁爐前一張他常坐的又寬又大的扶手椅上。我注意到一個長條形的矩形電火爐發著紅光。剛到九月初,天氣還挺暖和,但是作為第一個意識到秋天寒意的人,波洛很早就做好了防護工作。在他左右兩側的地板上整齊地堆著一摞書,更多的書放在了他左邊的書桌上。在他的右手邊放著一個還冒著熱氣的茶杯。我猜想那是一杯草藥。他喜歡草藥,還經常向我極力推薦。它們喝起來令人作嘔,聞起來也很刺鼻。

“不要起來了。”我說。但是波洛已經站了起來。他張開雙臂,向我走來,腳上一雙漆皮鞋,閃閃發亮。

“啊哈,是你,就是你,我的朋友!我年輕的朋友,柯林。但是你為什麽要自稱藍姆呢?現在讓我想想。有一個俗語或是諺語。好像是老羊扮羔羊[1],就是比喻老年婦人試圖打扮得像年輕漂亮的女人一樣。這用在你身上不合適。啊哈,有了。你是披著羊皮的狼,對嗎?”

“不是那樣的,”我說,“這僅僅是因為在我的工作中用真名不好,因為這會或多或少牽扯到我的父親。因此就叫藍姆。簡短又好記,也合適。我有點自誇,別介意。”

“是這樣嗎?”波洛說,“我的好朋友,你父親怎麽樣了?”

“老人家挺好,”我說,“整天在忙他的蜀葵,或者是菊花?一年四季過得真快,我現在都記不清那時開的是什麽花了。”

“那麽他一直在忙他的園藝嗎?”

“每個人老了似乎都會這樣。”我說。

“但不包括我。”赫爾克裏·波洛說,“我曾經愛種西葫蘆,是的,但是不會再有了。如果你想要最好的鮮花,為什麽不去花房買呢?我想那個好警官要去寫他的回憶錄了?”

“他已經開始了,”我說,“但是他發現有很多東西必須得刪除,到最後他得出了結論,剩下的沒有被刪除的反而都是些令人無法忍受的乏味之物,都不值得寫下來。”

“做這一行的必須養成謹慎的習慣,是的。這很不幸。”波洛說,“因為你的父親能講一些很有趣的事。我很崇拜他。你知道,他的方法對於我來說,非常有趣。他總是那麽坦率。他用的都是以前沒人用過的方法。他會設置一個陷阱,很明顯的陷阱,因此他想抓的人常常會說,‘這太明顯了,這不可能是真的。’接著他們就都落入了陷阱!”

我笑了。“是的,”我說,“如今已經不流行兒子仰慕父親了。他們大多數似乎會坐下來,用筆尖發泄怨恨,記住他們能記住的所有不堪往事,然後很滿足地將它們寫下來。但是就我個人而言,我很尊重我的父親。我甚至於希望和他一樣出色,當然並不是要亦步亦趨地走他的老路。”

“可是也很相近了,”波洛說,“幾乎是非常接近了,雖然你需要在幕後工作,而他不用。”他輕輕地咳了一下。“我想我應該祝賀你,最近取得了如此驚人的成功。拉金事件,不是嗎?”

“現在看來事情進行得還算順利,”我說,“然而我要做得遠比這要多。而且,我今天來這裏並非要找你談這件事。”

“當然了,當然了。”波洛說。他揮手示意我坐到一把椅子上,遞給我一杯草藥茶,我立即拒絕了。

喬治這會兒恰好進來,手裏拿著一瓶威士忌、一個酒杯和一根吸管,他把這些東西放在了我的手旁邊。

“最近你都在做什麽?”我問波洛。

掃了一眼堆在他周圍的各種各樣的書,我說,“看起來你像是正在做什麽研究?”

波洛嘆了口氣。“你可以這麽說。是的,從某方面來說這是真的。最近我急切地想找個問題。什麽問題並沒有關系,我對自己說,就像是歇洛克·福爾摩斯。香芹浸在黃油裏的深度。最關鍵的是應該有個問題。我需要鍛煉的不是肌肉,你明白的,而是腦細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