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位老友的記憶

第二天早晨奧利弗夫人回到家時,利文斯通小姐正在等她。

“奧利弗夫人,有兩通電話找您。”

“是嗎?”奧利弗夫人說。

“第一通電話是克萊頓史密斯裁縫店打來的,他們問您是選石灰綠色的緞子還是選淺藍色的緞子。”

“我還沒決定,”奧利弗夫人說,“你明天早晨提醒我,好嗎?我想在晚上的燈光下看看再做決定。”

“另一通電話是一位叫赫爾克裏·波洛的外國先生打來的。”

“噢,他說了些什麽嗎?”奧利弗夫人問。

“他問您能否給他回個電話,並在今天下午去見他。”

“這有點困難。”奧利弗夫人說,“你幫我給他打個電話,好嗎?我馬上還得再出趟門。他留下電話號碼了嗎?”

“是的,留了。”

“那就行了,我們不用再查了。好了,你給他回個電話,告訴他我很抱歉沒法去見他,因為我要去追蹤一頭大象。”

“您能再說一遍嗎?”利文斯通小姐問道。

“告訴他我要去追蹤一頭大象。”

“噢,好的。”利文斯通小姐說。她一臉狐疑地看著自己的雇主,想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對奧利弗夫人的感覺是否正確:盡管她是個成功的小說家,但她的腦子卻不太正常。

“我以前從來沒有捕獵過大象,”奧利弗夫人說,“我想那會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奧利弗夫人走進起居室,翻開沙發上亂七八糟的書中最上面的那本,這些書看上去已經磨損得不成樣子。奧利弗夫人前一晚還在費力地翻閱它們,抄了滿滿一張紙的地址。

“好了,得先找一個突破口。”奧利弗夫人說,“總體來說,我想如果朱莉婭還沒完全離開她的搖椅的話,我應該從她開始。她總有些想法,畢竟她了解那個地方,她以前住在那附近。是的,就從朱莉婭開始吧。”

“這兒有四封信需要您簽名。”利文斯通小姐說。

“現在別讓這種小事來分我的心。”奧利弗夫人說,“我一點時間都沒有。我得去漢普頓宮那邊,這可是一段挺長的路。”

受人尊敬的朱莉婭·卡斯泰爾斯有些吃力地從她的扶手椅中站起來。很多七十歲以上的老人在長時間坐著或是打盹後起身時都會有這樣的困難。她向前走了一步,仔細辨認著由她忠實的仆人領進門的來訪者。她的仆人和她一起住在以她的名義申請的“老年之家”裏。因為有點耳聾,她並沒有聽清通報的名字。格列佛夫人嗎?但是她不記得什麽格列佛夫人。她顫顫巍巍地走了幾步,仍舊仔細辨認著。

“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您不記得我也是正常的。”

就像很多上了年紀的人一樣,比起長相卡斯泰爾斯夫人更能記起聲音。

卡斯泰爾斯夫人驚叫道:“天哪,是阿裏阿德涅!親愛的,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兩人寒暄起來。

“我剛好就在這附近,”奧利弗夫人解釋道,“來看望一個離這兒不遠的朋友。我想起昨晚查閱通訊錄時發現您住的地方也在這附近,所以就過來看看您。這兒真不錯,是吧?”她邊說邊環視四周。

“還不賴。”卡斯泰爾斯夫人說,“不過跟廣告上寫的不完全一樣。但是也有很多好處。你可以帶自己的家具過來,這兒還有一個中心餐廳讓你吃飯。當然你也可以自己做飯吃。啊,是的,真的很不錯。這兒的地面很漂亮,打掃得也幹凈。坐下吧,阿裏阿德涅,快坐下。你看起來很不錯,我那天還在報紙上看到你去參加了一個文學午宴。多奇怪啊,前一天你才在報紙上讀到某個人的消息,第二天你就見到了她。真不可思議。”

“我知道,”奧利弗夫人拉過椅子坐下,說道,“事情就是這樣的,不是嗎?”

“你還住在倫敦嗎?”

奧利弗夫人告訴卡斯泰爾斯夫人她還住在倫敦。在這之後,奧利弗夫人進入了自己的記憶之中。她模糊地記起了自己小時候去參加的舞蹈課,第一次跳蘭謝舞 (蘭謝舞,一種方塊舞,舞蹈通常由四對舞伴組成,流行於十八至十九世紀的歐洲。) 的情景。進一步,退一步,伸手,轉身兩次,再轉一圈。

奧利弗夫人問了卡斯泰爾斯夫人的一個女兒和兩個外孫的情況,接著她又問了另一個女兒在做些什麽。卡斯泰爾斯夫人好像不太確定,只說她在新西蘭做某種社會調查。卡斯泰爾斯夫人按了一下椅子扶手上的電鈴,叫艾瑪上茶。奧利弗夫人讓她別麻煩了,卡斯泰爾斯夫人堅持道:

“阿裏阿德涅都到這兒了,當然得喝茶了。”

兩位夫人向後靠在椅背上。奧利弗夫人又想起了自己第二次、第三次跳蘭謝舞的場景,想到了老朋友、朋友的孩子們以及朋友的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