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十二月二十五日(第6/7頁)

他突然停了下來。希爾達·李從房子裏走出來,正向陽台這邊張望著。

3

“我在找你,波洛先生。”

薩格登警司找了個借口告辭回房子裏去了。希爾達目送著他離去,說:“我不知道他和你在一起,我以為他和皮拉爾在一起呢。他看起來是個好人,考慮問題十分周密。”

她的聲音很悅耳,低低的,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波洛問道:“你說你想見我?”

她點點頭。

“是的,我認為你可以幫助我。”

“我會很高興這樣做的,夫人。”

她說:“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波洛先生,我昨晚就看出來了。我想,有些事情你很容易就能發現,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丈夫。”

“什麽呢,夫人?”

“我不會對薩格登警司說這些話的,他不會明白,但你可以。”

波洛微微欠身表示感謝。“你過獎了,夫人。”

希爾達繼續平靜地說:“我丈夫一直是一個……從我嫁給他時起,就是一個我只能形容為精神殘廢的人。”

“啊!”

“當一個人的肉體受到一些極大的傷害,他會深受打擊、感到痛苦,但會慢慢地康復,肌肉重生、骨頭彌合。也許恢復得不那麽好,或者留下一道輕微的疤痕,但不會有更嚴重的事了。而我丈夫,波洛先生,在他最敏感的年紀受到了精神上的極大傷害。他崇拜他的母親,又親眼看著她死去,他相信他的父親在道義上對她的死負有責任。他再也沒能從那次打擊中恢復,對父親的憤恨從未平息。是我說服戴維來這兒過聖誕節的,來和他父親和解。我想這樣做——全是為了他——能讓那個精神傷口愈合。現在我意識到來這兒是個錯誤。西米恩·李以刺探他的舊傷為樂,那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波洛說:“你是想告訴我,夫人,你丈夫殺了他父親嗎?”

“我想告訴你的是,波洛先生,他差一點就那麽做了……另外我還要告訴你——他沒有那麽做!當西米恩·李被殺的時候,他的兒子在彈《葬禮進行曲》,殺人的欲望埋藏在他的心中,從他的指間流出,消失在音樂旋律中——這是事實。”

波洛沉默了一兩分鐘,接著他說:“那麽,夫人,你對那場過去的鬧劇有什麽看法?”

“你是指西米恩·李妻子的死?”

“是的。”

希爾達慢條斯理地說:“我想我對生活已足夠了解,知道永遠不能憑一件事表面的是非曲直來下結論。看起來,西米恩·李就該被譴責,他妻子的確受到了不公正的對待。而同時,我又真心覺得那種順從,心甘情願做出犧牲的軟弱性格,會激起某些男人身上最壞的本性。我認為,西米恩·李可能更欣賞有勇氣、有力量的女人。他只會被隱忍和眼淚激怒。”

波洛點點頭。他說:“你丈夫昨晚說:‘我母親從未抱怨過。’這是真的嗎?”

希爾達·李不耐煩地說:“當然不是!她一直在向戴維抱怨!她把她所有的不幸重擔都轉嫁到了他的肩上。他那時太年輕——過於年輕,還承受不起那些她讓他承擔的東西!”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她在他的注視下紅了臉,咬著嘴唇。

波洛說:“我明白了。”

她尖銳地反問:“你明白什麽了?”

他答道:“你一直在扮演你丈夫母親的角色,而你更想成為一個妻子。”

她別過臉去。

就在這時,戴維·李從房子裏走了出來,沿著陽台向他們走來。他開口時語氣中的快樂是顯而易見的。

“希爾達,天氣太棒了,不是嗎?就像春天而不是冬天。”

他走近了些,頭向後仰著,一縷金發垂在前額上,藍眼睛閃著光。他看上去不可思議地年輕、孩子氣。他身上有一種充滿青春氣息的熱切,一種無憂無慮的光彩。赫爾克裏·波洛屏住了呼吸。

戴維說:“我們到湖邊去吧,希爾達。”

她笑了,伸手挽著他,一起走了。

波洛看著他們離開,發現她回過頭來飛快地瞟了他一眼。他看出那匆忙的一瞥中閃過一絲焦慮——還是,恐懼?

赫爾克裏·波洛慢慢地朝陽台的另一端走去,喃喃自語道:“就像我一直說的,我是一位聽取懺悔的神父!而因為女人比男人更經常懺悔,所以今天早上都是女人來找我。我懷疑是不是很快又會有一個?”

他在陽台的盡頭轉身,接著往回走時,知道他的疑問有了答案。莉迪亞·李正朝他走來。

4

莉迪亞說:“早上好,波洛先生。特雷西利安告訴我可以在外面找到你,他說你和哈裏在一起。我很高興看見你一個人在這兒。我丈夫一直說起你,我知道他很渴望和你談談。”

“啊,是嗎?要我現在去見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