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4頁)

突然,門被大力推開了,在伯特倫旅館很少有人用這麽大的力量推門。一位年輕人大步走進來,徑直走向前台。他穿著一件黑色皮夾克,充滿活力,相比之下伯特倫旅館就像是一座博物館,而旅館裏的人都像是舊時代遺留下來的、被灰塵包裹著的文物。他彎下腰,問戈林奇小姐:

“塞奇威克女士住在這兒嗎?”

此時戈林奇小姐的臉上絲毫沒有那種“歡迎光臨”的微笑,她的目光變得冷漠起來。她說:

“是的。”接著,她滿臉不情願地將手伸向電話,“您想找——”

“不,”年輕男子說道,“我只是想給她留一個口信。”

他從皮衣的口袋裏拿出一張紙條,將它沿著桃花心木的櫃台推向戈林奇小姐。

“我僅僅是確認一下她是不是住在這裏。”

他說這話時四下打量了一番,語氣裏有一絲懷疑。然後他便轉身面向門口,冷漠地掃視著大廳裏坐著的人們。而這樣冷漠的目光也掠過了勒斯科姆和艾爾維拉。勒斯科姆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憤怒。“該死。”他想,“艾爾維拉是位漂亮的姑娘。如果我是一個年輕小夥子,我也會格外留心漂亮姑娘,尤其是在這麽多老家夥們的陪襯之下。”但似乎這位年輕人並沒有對漂亮姑娘表現出什麽興趣。他轉回身,面向櫃台,似乎是為了引起戈林奇小姐的注意般提高了嗓門,說:

“這兒的電話號碼是多少?是一一二九嗎?”

“不是。”戈林奇小姐說,“三九二五。”

“屬於攝政街嗎?”

“不是,是梅費爾區。”

他點點頭,然後轉身迅速走出了大門,像來時一樣用力推開門揚長而去,留下兩扇在身後搖擺著的門。

大廳中的每個人似乎都深吸了一口氣,並且發現此時都難以接上剛剛被打斷的各自的話題。

“好吧。”勒斯科姆上校更加不自然,好像找不到什麽詞語來組織對話。“好吧,真的是!現在的這些年輕人啊……”

艾爾維拉微笑著。

“您認出他來了,是嗎?”她說,“您知道他是誰嗎?”她的語氣中有一些敬畏。隨即,她繼續提醒他:“拉迪斯拉斯·馬利諾斯基。”

“噢,是那個小子。”勒斯科姆聽到這個名字後覺得有點兒耳熟,“一位賽車手。”

“沒錯。他曾連續兩年都是世界冠軍。一年前出了起嚴重的事故,摔斷了不少骨頭。但我敢肯定他現在一定又在繼續了。”她擡起頭傾聽,“他現在開的就是一輛賽車。”

街上那轟鳴的馬達聲傳入了伯特倫旅館。勒斯科姆上校看出來了,拉迪斯拉斯·馬利諾斯基是艾爾維拉的崇拜對象之一。“好吧,總比崇拜那些流行樂歌手、抒情歌手或者留著長發的披頭士強,無論他們管自己叫什麽。”在看待年輕人的問題上,勒斯科姆很守舊。

大堂的門又打開了,艾爾維拉和勒斯科姆上校都滿懷期待地看向那個方向,然而伯特倫旅館已經恢復了正常,走進來的只是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年教士。他站在那裏,帶著一絲疑惑的神情,四下望了望,似乎忘記了自己在哪兒或者是怎麽到這兒來的。這樣的經歷對彭尼法瑟教士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了。他在火車上時,也會這樣記不起自己打哪兒來,記不清要去哪裏,或者為什麽要坐火車!他獨自走在路上時,坐在委員會會場時,都曾有過這樣茫然的時刻。而就在剛剛,當他坐在教堂裏的教士席上時,他又經歷了這樣的時刻:他不記得自己到底是已經布完道了呢,還是正準備要布道。

“我認識那個老家夥。”勒斯科姆注視著他說,“他是誰來著?我記得他總是住在這兒。阿伯克龍比?領班神父阿伯克龍比?不,盡管他長得很像阿伯克龍比,但不是他。”

艾爾維拉毫無興趣地打量著彭尼法瑟。同剛剛那位賽車手比起來,他毫無魅力可言。她對任何神職人員都不感興趣,盡管在意大利時,她對紅衣主教心存一些敬意,那也只是因為她覺得那些人至少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彭尼法瑟的臉色變得明朗起來,贊賞地點點頭。他認出來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沒錯,他在伯特倫旅館,這兒正是他今天落腳的地方,他打算要去——呃,他要去哪兒來著?查德敏斯特?不,不,他才從查德敏斯特過來。他打算要去,沒錯,去盧塞恩開會。他向前邁開腳步,喜氣洋洋地來到了接待台前。戈林奇小姐熱情地接待了他。

“彭尼法瑟教士,很高興看到您。您看起來真不錯。”

“謝謝,謝謝。我上周得了重感冒,不過現在已經痊愈了。這兒有我的房間嗎?我是不是寫過信預訂?”

戈林奇小姐的話讓他安下心來。

“是的,沒錯,彭尼法瑟教士。我們收到您的信了,並且已經為您預留了十九號房間。您上次來也住在這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