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積雨雲引來的氣流正穿過谷底逼近他們。一路上卷揚的塵土,形成一堵混混沌沌的灰白色土墻。遠處黑山的輪廓越來越模糊,大量沙塵魔鬼般悄無聲息地落在南邊的沖積平原上。阿爾·戈爾曼和喬·利普霍恩兩位警官正站在一輛巡邏車旁,他們穿過塞吉峰下長滿灌木的平原,一口氣開到了欽利比托這裏。

“就在這兒,”戈爾曼說,“他在這兒停過車,可能是卡車這類的。”

利普霍恩點點頭。戈爾曼滿頭大汗,汗水順著脖子一直流到襯衫裏面。他出這麽多汗,部分原因是炎熱,部分原因是他該減減肥了,還有一部分原因,利普霍恩明白,是自己讓他感到緊張。

“蹤跡從欽利比托峽谷邊緣那裏開始,一直延續到這裏。”戈爾曼指點著,“他在那裏殺了山姆,之後沿著那個斜坡下來,就是有塊突出的巖石的地方,接著穿過灌木叢一直到了這裏。”

利普霍恩嘴裏咕噥著什麽,他看著沙塵暴沿著峽谷一路前進,與其相伴的強風吹過一個石膏礦床,風力大得甚至卷起了沉甸甸的礦石。

被風橫掃過的地表瞬間由灰黃色變成了白色。艾瑪總是會注意到這類事,她能在其中發現美,還會以這樣那樣的方式聯想到有關人類起源的神話。今天晚上回家就向她描述看到的情形,當然,前提是那時她還醒著,頭腦還算清醒,沒有墮入那個混沌世界。近來她犯迷糊的次數越來越多了。

身旁的戈爾曼正滔滔不絕地描述著他從殺人現場一路追蹤那輛汽車時的所見所聞,以及那輛車開走後他發現的痕跡。最後他總結道,那個殺人犯遠走高飛了。“他的車輪碾過青草,把草連根扯了出來,弄得到處都是。他毫不減速地沿坡開下去,掉了個頭,開到了大路上。”

“殺人現場在哪兒?”

“看到那叢灌木了嗎?走過那個斜坡,然後向右。那裏——”戈爾曼停下來,瞥了一眼利普霍恩,想從他臉上的表情推測出副隊長準不準許他提死者的名字。他決定繼續往下說:“那裏就是威爾遜·山姆死的地方,緊挨著那叢灌木。看起來那裏像是他出門放羊時經常停留的地方。殺手拖著他走了二十五到三十碼,一直拖到那些灌木的右邊。”

“他好像采取了迂回的方式返回這裏。”利普霍恩說,“他是不是一直在兜圈子,繞著彎開過了那個斜坡?”

“看上去是,但其實不是。那只是個錯覺。你從這裏看不到斜坡,因為前面有拐角。如果你直接走過去,越過那處山脊,斜坡就在山脊背面。越過山脊還有一條小溪,溪水很深。過了小溪,你就可以沿著溪邊的小路走,往北或往南都行,那是羊群經常走的路。所以這條近路——”

利普霍恩打斷了他的話:“他來去走的是這同一條路嗎?”

戈爾曼一臉困惑之色。

利普霍恩解釋了一遍這個問題,順便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他一路開車到這裏,我們可以設想他是在尋找山姆。然後他看到了山姆——或者山姆放養的羊群——就在灌木叢旁邊的那塊平地上。但他只能把車開到這裏,不能再近了。於是他把車停在這裏,下了車,走向山姆。你說去那裏最近的路是右邊那條釣魚路,然後走上那邊的斜坡,越過山脊和小溪,走到羊群小路,再左轉。這條路很曲折,但是最快。我們現在可以確定這是他回來時走的路,問題是他過去時也是走的這條路嗎?”

“當然是。”戈爾曼說,不過過了一會兒又小聲補充道,“我覺得是。我當時沒注意,因為我不負責查這個,我只負責找出他到過哪兒。”

“那我們現在來查查吧,看能不能發現什麽。”利普霍恩說。

這算是條線索,得來得真不容易。利普霍恩從早上一睜眼就開始想謀殺案的事,到現在才第一次覺得有了希望。這可能是個辦法,可以知道殺死山姆的兇手是不是本地人。希望雖然很小,但至少可以滿足利普霍恩給自己定的目標,誰知道會發現些什麽呢?

利普霍恩吃早飯時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今天結束之前,要在未破的謀殺案上增加一個簡單而確定的線索。早飯時他吃了一碗玉米片粥,一片艾瑪昨晚煎的油餅,和一些冰箱裏拿出來的臘腸。在他們近三十年的婚姻生活中,艾瑪每天天還沒亮就會起床做早飯,然而最近直到利普霍恩出門她還在睡著。他總是悄無聲息地穿好衣服,盡量不驚醒她。

利普霍恩覺得她越來越瘦,因為她不大吃東西。在艾格尼絲來幫忙之前,只要他不在家,她就會忘記吃飯。他出門上班之前會給她準備好午飯,但晚上下班回家時卻發現飯菜都根本沒動過。現在,即使將食物放在盤子裏擺在她面前,她有時也會忘了吃。“艾瑪,快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