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吉姆·契絞盡腦汁想了半天,終於確定自己不知道能對從羅斯福·比斯提錢夾裏發現的骨珠怎麽樣。他走出接待室,把身後的門關上,將裝有比斯提物品的紙袋留在椅子下面的地板上——就放在比斯提原本放的地方。然後他站在門旁,滿心好奇地望著比斯提,想到比斯提曾經企圖用獵槍把他直接殺死在床上,好奇感就更加強烈了。比斯提靠墻坐在長凳上,望著窗外的什麽東西,側面對著契。契在心裏自問,他是個巫師嗎?為什麽要用獵槍打穿我的拖車屋?當然,他看上去和其他人沒什麽不同,並不具備白人文化裏賦予巫師的那些怪異特征。沒有尖鼻子、瘦削的五官和掃帚什麽的。他只是一個心懷怨恨、企圖大開殺戒以此泄憤的家夥。他射殺了恩德斯尼,一個修理自家霍根屋房頂的陌生人,又想殺死吉姆·契,一個睡在自家床上的陌生人,還刺死了放牧自家羊群的威爾遜·山姆。現在,他就坐在不遠處的長凳上,契不覺得他的身影與拖車屋外面的那個襲擊者有什麽相似之處。那個人似乎比較瘦小,比斯提要更強壯。比斯提真有可能是那個人嗎?

比斯提此時對窗外的東西失去了興趣,他將目光收回室內,轉向了契。兩人的目光相遇了。除了和善和稍微有些壓抑的興趣,契沒在比斯提的臉上看到其他表情。這時電話亭的門被推開了,珍妮特·皮特走了出來。契邁開步子朝門口走去,刻意避開這位律師,以此避免做出一些沖動行為。他非常想做一些事:他想重新逮捕比斯提,他想拿著錢夾,當面質問他——並且要當著眾多目擊者的面——那粒骨珠的事:他想將比斯提擁有骨珠的事記錄在案。問題是在錢夾裏放一粒骨珠是完全合理合法的,況且契是通過非法搜查發現那枚骨珠的。法律反對非法搜查,但不反對擁有骨珠,也不反對成為一個剝皮行者。

意識到自己什麽也做不了,契只能坐進車裏,等著皮特和比斯提出來。也許他們會忘記回去拿那個紙袋,只是忘記了而已。真要是那樣的話,他就要回監獄,告訴朗戈爾比斯提丟下了他的東西,然後讓朗戈爾再作一次登記,要更加完整的,包括錢夾裏的所有東西,但是,當那兩個人出現時,契清楚地看到比斯提手裏拿著紙袋。他們開車出了監獄停車場,奔向法明頓。契則轉向西邊,奔向船巖。

他一邊開車一邊動腦子,理智告訴他,比斯提應該不是那個在黑暗中開槍擊穿他拖車屋的人。比斯提射擊恩德斯尼時用的是一支30-30步槍,槍就掛在他那輛輕型卡車後面的架子上。沒見他有獵槍,而且沒有理由為尋找一支獵槍去搜查他的住處。另一方面,在契所了解的納瓦霍神話中,那些剝皮行者要殺死某人通常都是有理由的,契想不出比斯提有什麽理由要殺了他。

考慮到這裏,契意識到自己又警覺了起來,恐懼感也隨之再次出現。現在他不怕比斯提了,怕的是未知的威脅。他急需主持一次祝福之祭。

辦公桌上的收件筐裏有一張便條和兩封信。便條是部落警察經常使用的那種,寫著本人不在時收到的信息或來電。有一個信封,契馬上喜悅地注意到,是瑪麗·蘭登經常使用的月白色。他把瑪麗的信放進襯衫口袋,先看那張便條。上面用鉛筆寫著:

致:船巖警局契警官

立刻給利普霍恩副隊長打電話。

契把便條放在一邊,打開另一封信。

信寫在學齡兒童常使用的那種打好格子的紙上,格式完全按照學校裏教導的那樣,非常規範。

在應該寫寄信人地址的地方,寫信人用印刷體寫著:

愛麗絲·雅茲

羊泉貿易站

納瓦霍部落  九二九二七信箱

信上工整地寫著:

親愛的吉姆·契賢侄:

我希望你身體健康。我很好。

給你寫這封信是因為你的弗蘭茨·丹尼特索尼叔叔病了一個夏天,這個月病得更重了。我們帶他去了柏德沃特診所,咨詢了那位水晶球占蔔師。占蔔師說他應該去白人開的醫院,讓那裏的醫生開些藥吃。他現在每天吃一種綠色藥片,但還是不見好。占蔔師說他不僅需要吃藥,還需要一次祝福之祭。祈福會讓他好得快一些。我聽說你為尼茲奶奶的侄女主持過一次祝福之祭。大家都說那次做得很好,大家還說你很會做這些事,尼茲奶奶的侄女在祝福之祭之後就好多了。

我們想和你討論一下這件事。希望你能到海德園的金齒村來一趟,商量一下祝福之祭的事。我們有四百美元,不過也許還能出更多。

契讀著信,心裏非常滿足。去年春天主持的那次祝福之祭是他作為雅塔利的第一次實踐,也是唯一的一次。尼茲奶奶的侄女算是契的姑姑——那種廣泛意義上的——雇他來主持完全是出於親情。現在,真正的召喚來了。愛麗絲·雅茲稱他為“賢侄”,這稱呼反映出一種友好的態度,既與部族無關,也與家庭無關。按照納瓦霍人對親屬的定義,弗蘭茨·丹尼特索尼算是契的叔叔。不過決定召請雅塔利的不是病人,而是病人家裏一言九鼎的權威人物。契看了一眼落款處愛麗絲·雅茲的簽名,按照納瓦霍族的傳統習慣,簽名還包括了她的氏族——匯溪族。契是慢語族,與匯溪族沒有什麽關系。如此說來,這次邀請表明,契第一次被自己親屬圈子之外的人認定為一名吟誦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