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第4/5頁)

叫聲驚動了整座屋宅。阿巴克爾太太跑來了,還有她丈夫喬治·阿巴克爾——用人兼司機,又高又瘦的老女仆弗吉尼亞,以及星期日一早就縱酒作樂,搞得蓬頭亂發、滿臉通紅的康拉德。一臉苦惱的路易莎被忘在一邊,她無助地站在走廊上,不知所措。她似乎根據第六感意識到事有差錯,便蹣跚向前,鼻翼翕動,搜尋她母親的位置,然後惶恐地一把抓住老太太的手臂。

不出所料,哈特太太是第一個從小孩抽筋和馬莎昏厥帶來的驚嚇中恢復理智的人。她跳到傑奇身邊,把不省人事的馬莎拖開,托起傑奇的脖子——此時他已經臉色烏紫——用力扳開他僵硬的下巴,把一根幹瘦的指頭探進傑奇的喉嚨。他噎了一聲,隨即嘔吐起來。

她瑪瑙色的眼睛一亮。“阿巴克爾!趕快打電話叫梅裏亞姆醫生!”她嚷道。喬治·阿巴克爾快步跑出餐廳。哈特太太的眼睛又趨黯淡,毫不遲疑地重復急救措施,小男孩再度嘔吐。除了特裏維特船長,其他人似乎都動彈不得,只是瞪著老太太和扭動不安的小男孩。特裏維特船長對哈特太太的強悍應對措施贊許地點頭,隨後走開去尋找那個又聾又瞎的女子。路易莎感覺到有人碰觸了自己柔軟的肩膀,似乎認出來了是誰,便把手探進他的掌心和他相握。

但是這場戲最重要的部分卻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進行。一只耳朵帶斑點的小狗——小比利的寵物——在沒人注意的時候,搖頭擺尾地溜進餐廳,一看到灑得滿地都是的蛋奶酒,就興高采烈地跑上前,小鼻子湊近奶液。女仆弗吉尼亞突然尖叫起來,指著小狗。小狗在地上微弱地抽搐。它發著抖,痙攣了幾下,然後四條腿僵直起來。它的肚皮只驟然鼓脹一下,就倒地不動了。很顯然,這條小狗再也無福享受蛋奶酒了。

住在附近的梅裏亞姆醫生不到五分鐘就趕到了,他沒有浪費時間在那些目瞪口呆的哈特家人身上,幾乎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老醫生顯然熟識他的病人。

他只瞧了一眼僵死的小狗和痙攣的男孩,便板起臉孔。“立刻到樓上去。你,康拉德,幫我把他抱上去。”此時已經清醒過來的金發的康拉德,露出驚恐的神色,抱起兒子走出餐廳,梅裏亞姆醫生緊隨其後,手上的醫藥箱已經打開。

芭芭拉機械性地跪下,開始揉搓馬莎麻木的雙手。哈特太太沉默不語,臉上的皺紋像巖石一樣堅硬。

裹著睡袍、睡眼惺忪的吉爾一頭撞進餐廳。“到底在鬧什麽?”她打了個哈欠,“看到老醫生和康拉德還有小煞星上樓——”她瞪大眼睛,馬上住口;她已經看到僵死在地上的小狗,四濺的蛋奶酒和昏迷的馬莎,“怎麽……”沒有人留意她,也沒有人回答。她跌坐在一把椅子上,瞪著她嫂子毫無血色的臉孔。

一個穿著潔白衣服,高大、肥胖的中年女人走進來——這是路易莎的護士,史密斯小姐。事後她告訴薩姆巡官,她這段時間都在樓上的臥室裏看書。她看了一眼當時的局面,忠厚的臉龐立刻罩上驚恐的神情。她看看哈特太太,老太太像花崗巖般紋絲不動;看看路易莎,小姐站在特裏維特船長身畔不停地顫抖;然後她嘆了口氣,噓一聲,示意芭芭拉走開,便跪下來以專業的姿勢動手照料昏迷的女子。

沒有人開口。他們仿佛被同一種意識所觸動,一起轉頭不知所措地看著老太太,但是哈特太太一臉高深莫測。此時她一手環抱著路易莎顫抖的肩膀,面無表情地觀望史密斯小姐著手照料馬莎的敏捷動作。仿佛過了一個世紀,眾人才稍有動靜。他們聽見梅裏亞姆醫生下樓的沉重腳步聲。他慢慢走進來,放下醫藥箱,瞥了一眼馬莎,後者在史密斯小姐的照料下已逐漸蘇醒。他點點頭,轉向哈特太太。“傑奇已經脫離危險了,哈特太太。”他平靜地說,“謝謝你,反應機敏。他吞下的量不足以致命,而且立即嘔吐無疑使他免患重病,他不會有事的。”

哈特太太高傲地點點頭,然後又揚起下巴,以似有興趣卻又冷淡的態度盯著老醫生,她從他的口氣裏聽出了某種事態嚴重的意味。但是梅裏亞姆醫生走開去,先檢查死了的小狗,又嗅嗅地上的液體,最後用從他醫藥箱裏取出的一個小藥水瓶盛起一點漿液,旋緊蓋子收起來。他站起身在史密斯小姐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護士點點頭便走出了餐廳。他們聽見她上樓向幼兒房走去,傑奇正躺在裏面的床上呻吟。

然後,梅裏亞姆醫生向馬莎彎下腰,扶著她站起來,用鎮定的口氣叮囑她放心——四周沉寂一如墓園——這個溫順、嬌小的女人臉上閃過一種奇異、但絕對不是懦弱的表情,她搖搖晃晃地離開餐廳,跟在史密斯小姐後面也上樓去幼兒房。她上樓時與她丈夫擦身而過,兩人都未置一言,康拉德踉蹌著走進餐廳坐下。仿佛她一直在等這一刻,也仿佛康拉德進門是一種信號,老哈特太太用力一掌打在餐桌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除了路易莎,她只是更往裏躲進老太太的臂彎。“好!”哈特太太叫著,“老天在上,現在大家把事情弄清楚。梅裏亞姆醫生,蛋奶酒裏到底有什麽東西把小鬼搞成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