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2/3頁)

惠特拉姆想過,要不要將真相告訴她。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他就呆呆地咧開了嘴,差點兒笑出聲來。單是把射釘槍[2]的威脅講出來,就足以令她落荒而逃了。

有一天,追債的人找上了門。兩個肥頭大耳的混混兒從墨爾本來到基瓦拉鎮,出現在他家幹凈漂亮的門階上,一字一句地說,他們的老板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叫他趕緊還錢。他們帶來了射釘槍,還當場親自演示了一下,惠特拉姆嚇得腿都軟了。當時,桑德拉和丹妮爾也在家。他一只耳朵聽著妻子和女兒在廚房裏有一搭無一搭地聊天,一只耳朵聽著那兩個男人用低沉的聲音告訴他不還錢的下場。兩個聲道混在一起,令人毛骨悚然。

兩天後,克羅斯列教育信托基金會寄來的信件被直接送到了惠特拉姆手中。那天,恰逢凱倫休假,於是這封信便原封不動地被擱在了校長的辦公桌上。裏面不僅有獲得資助的通知,還有填寫收款賬戶的表格。

他在轉瞬之間就下定了決心。這群有錢的兔崽子,每年能捐出上百萬,區區五萬塊對他們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他可以給這筆錢找一個含糊的用途作幌子,叫人不好計算具體開支,比如培訓課程、輔助項目,等等。肯定能蒙混過關。雖然這不是長久之計,但是能暫時應付就行了。先把這筆錢借來還墨爾本的債務,等以後有機會了再想辦法補上。當然了,這筆錢遠遠不足以償清所有的債務,可是卻足以為他爭取一些喘息的空間。

在轉移這筆錢的時候,他沒有過多地考慮,只是簡單地把學校賬戶換成了他的個人賬戶。這個賬戶連桑德拉都不知道。他在表格上保留了學校賬戶的名字,反正銀行轉賬時只用得到賬號,用不到名字。他知道,他們不會檢查二者是否相符的。他告訴自己,這個計劃行得通。雖然不是天衣無縫,甚至也經不起反復推敲,但是能暫時站得住腳。然而,不久後的一個下午,凱倫·漢德勒卻拿著那份克羅斯列信托基金的表格來到了他的辦公室。

惠特拉姆想起她的眼神,不禁握緊了拳頭。他輕輕地、謹慎地出拳打在身旁的墻上,一下又一下,直到指關節磨破了皮,開始滴血。

惠特拉姆看著凱倫離開。當辦公室門哢嗒一聲關上時,他立刻扭頭,無聲地吐在了辦公桌旁的垃圾桶裏。他不能進監獄。進了監獄,他就沒法還錢了,可那群追債的惡狼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要麽還錢,要麽就讓他的家人付出代價。借錢的時候,規矩早就定好了,他也簽字畫押了。當初,他們還特地把射釘槍帶來,放在他的手裏,讓他感受了一下那份冰冷的重量。還錢,否則——不,沒有否則,他一定會還錢的,他當然要還。

他孤零零地坐在辦公室裏,逼著自己思考。凱倫知道了,那麽她很可能會告訴她的丈夫,說不定已經告訴他了。她何時會報警呢?她是一個謹小慎微的女人,在許多方面都過於謹慎,這會令她放慢腳步。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凱倫·漢德勒是不會行動的。可是,盧克卻截然不同。

情勢緊迫,他絕不能讓此事泄露出去,絕不能。他別無選擇。

放學的時間到了又過了,卻沒有帶來對策。惠特拉姆一籌莫展地待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用老辦法來緩解壓力。他拿上手頭的所有現金——有些是他自己的,有些是學校的——然後直奔酒館的老虎機房。正是在那兒,置身於閃爍的彩色燈光和歡快的叮當聲中,他終於靈機一動,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惠特拉姆獨自一人躲在幾台老虎機中間,忽然聽到從酒館一角的桌子旁傳來了盧克·漢德勒的說話聲。他僵住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屏住呼吸等待著漢德勒把學校資金的事情告訴傑米·沙利文。他以為這下肯定要敗露了,但是那個秘密卻始終沒有被說出來。他們只是一直在抱怨地裏的野兔,還計劃著第二天在沙利文的農場打兔子。具體時間定好了,盧克會帶著自己的獵槍去。有意思,惠特拉姆想。也許這場賭局還沒有結束,不一定會輸。

老虎機又吞掉了一百塊的遊戲幣,他已經構思好了一個計劃的框架。他在腦海中反復地考慮著,把具體操作的細節也想得一清二楚。這個計劃能行,雖然並不完美,也不一定能成功,但是有百分之五十的勝率。在這一周接下來的日子裏,惠特拉姆就要靠這個勝率賭一把了。

惠特拉姆注視著操場,一群小孩子從他身邊跑過,他的女兒也在其中。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仿佛又看到了比利·漢德勒。惠特拉姆的脖子上傳來一陣神經質的痙攣,他無意識地抖了抖腦袋。無論如何,一想起那個男孩兒,他依然感到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