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5頁)

“而且,他年輕的時候總是領著一大幫鎮上的混混兒到處胡鬧,折騰到大半夜才回去,是不是,格裏?他們喝酒作樂,開著卡車在街上橫沖直撞。明知道我們天不亮就得爬起來幹農活,他還是把亂七八糟的音樂放得震天響。”

“那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親愛的。”格裏剛說完,芭布就轉臉瞪著他。

“你在替他說話嗎?”

“不,天哪!我沒有!我只是陳述事實。他確實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法再那樣鬧騰了,對不對?你也知道呀!”

福克想起自己與迪肯在酒館裏的那次古怪的碰面。

“他好像是得了失智症[1]。”

芭布冷哼了一聲:“原來叫這個名字呀?要我說,那就是一輩子幹盡壞事的老醉鬼得到的報應!”

她啜飲了一口咖啡,擡頭看向迪肯的土地。當她再次開口時,福克聽出了話音間的惋惜。

“我就是替艾莉覺得難過。至少我們可以關起門來不看他,但是那個可憐的女孩兒卻要跟他一起生活。我想,他確實以自己的方式關心著艾莉,但是他的戒心也太重了。格裏,你還記得那片上遊的牧場嗎?”

“我們沒法證明是他幹的。”

“對,但明明就是他幹的。不然還能是誰?”芭布看向福克,“當時你們幾個孩子大概十一歲,就在艾莉的媽媽離家出走後不久——我沒有怪她的意思,可是她走了以後,艾莉這小丫頭就變得孤苦伶仃了,不是嗎?她那麽瘦,根本就不好好吃飯,眼神裏全是絕望,就好像到了世界末日一樣。最後我就上山去告訴馬爾,說她不大對勁,他得想想辦法,要不然她會病倒的。”

“馬爾怎麽說?”

“唉,想想也知道,我還沒說完他就把門關上了。一周以後,我們家在上遊的那片牧場就全都枯萎了,事前一點兒征兆都沒有。我們做了一些檢測,發現土壤的酸堿度全都亂套了。”

格裏嘆了一口氣:“沒錯,自然狀態下,這種情況也是有可能發生的,不過——”

“不過,假如你的鄰居在地裏倒了一輪化學藥品,那就更容易發生了。”芭布說,“這件事害農場那一年損失了好幾千塊,我們拼命掙紮才撐了下來,而且那片牧場始終都沒能恢復原樣。”

福克記得那片牧場,也記得那一年在漢德勒家的餐桌上,談話的氣氛總是非常緊張。

“他為什麽總能逃脫懲罰?”他問。

“我們沒法證明是他幹的,”格裏又把這句話重復了一遍,“但是——”他舉起一只手,示意芭布不要打斷,“但是你也知道這裏是什麽情況,孩子。人們不願意當出頭鳥,不願意打破現狀。當年如此,現在也是如此。我們需要依賴彼此才能活下去。馬爾·迪肯跟鎮上的許多人做生意,我們也都跟他做生意。他會施一些小恩小惠,比如故意寬限收尾款的日子,這樣他就能一直握著人家的把柄了。如果你跟迪肯鬧翻了,那就等於跟這些人都鬧翻了。一夜之間,在自己家的鎮上做做生意、喝杯小酒都變得比登天還難。唉,生活已經夠艱辛的了。”

芭布盯著他。

“那個姑娘都絕望到跳河自盡了,格裏。”她把他們的杯子收到一起,瓷器相碰,發出了叮叮當當的聲音,“你還管什麽做生意、喝小酒!我們做得太不夠了!唉,我去屋裏等你,忙完了就過來吧,還有好多事兒要幹呢。”

她轉身朝房子大步走去,一邊走一邊擡起袖子擦了擦臉。

“她說得對。”格裏目送著她遠去,“無論如何,艾莉值得擁有更好的人生。”他轉向福克,眼中黯淡無光,仿佛他在過去的幾周裏耗盡了一生的感情,如今已經徹底麻木了,“謝謝你留在鎮上,我們聽說你一直在打探跟盧克有關的問題。”

“剛剛開始。”

“我能不能問一問你的想法?盧克真的殺了凱倫和比利嗎?”

“我個人覺得,”福克十分謹慎地說,“他有可能不是兇手。”

“天哪,你確定嗎?”

“不,我說了,只是有可能。”

“但是你確實認為也許有別人牽涉其中。”

“也許,是的。”

“那會不會跟艾莉的事情有關?”

“我真的不知道,格裏。”

“但是有可能?”

“有可能。”

一陣沉默。“唉,聽著,有件事我早就該告訴你了。”

格裏·漢德勒熱得滿頭大汗,但是卻並不覺得煩躁。他吹著口哨,用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地敲著歡快的節奏。他駕車沿著空蕩蕩的街道行駛,溫暖的落日余暉透過車窗照在他的小臂上。這一年雨水充盈,農場上一派生機勃勃的模樣,令他頗為欣喜。

格裏掃了一眼躺在副駕駛座上的那瓶起泡酒[2]。剛才他到鎮上去采購日用品,不由自主地走進了酒品店。他要把這瓶酒帶回家,給芭布一個驚喜。恰好這一天是周五,芭布說不定正在家裏燉羊肉呢。格裏打開收音機,聽到了一首陌生的歌曲,不過曲調中洋溢著濃郁的爵士樂韻律,他開心地隨著節奏搖頭晃腦。這時,前方出現了一個十字路口,他踩上刹車板開始減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