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格蘭特·道把一個空啤酒杯“哐”的一聲放在了他們桌子的中央,他還穿著前天那件巴厘島啤酒的廣告衫。福克嘆了一口氣。

“我還以為你被禁止入內了。”他盡量不動聲色地說道。

“在我看來,那只是個建議罷了。”

福克越過道望向吧台,發現酒保正無可奈何地看著這裏。福克挑了一下眉毛,但是酒保只是聳了聳肩,似乎在說:“你能怎麽辦?”隔著桌子,格雷琴對上了福克的視線,她微微地搖了搖頭。當她開口說話時,她的聲音很輕。

“格蘭特,你想怎麽樣?”

“還是說說你想怎麽樣吧,格雷琴。你就想找個這樣的男朋友?我勸你考慮清楚。”道繼承了一些馬爾·迪肯的傲慢,只不過他舅舅像毒蛇一樣冷酷,而他則絕對是熱血暴躁。近距離觀察之下,他的臉由於亂七八糟的血管和高血壓而顯得通紅,“跟這小子勾搭上的姑娘可活不長。”

他身後那群狐朋狗友哧哧地竊笑起來,反應慢了半拍。福克不確定他們是否還是前天晚上跟道在一起的那夥人,他們長得都差不多。酒保專注地盯著這邊,連手中的活兒都停下了。

“謝謝關心,格蘭特。不過我是個大姑娘了,我能自己做主。”格雷琴說,“所以,如果你說完了,不如你就繼續享受你的酒館之夜,讓我們也能好好地過個周末的晚上。”

道大笑起來,露出了一口疏於管理的黃牙,摻著啤酒味兒的氣息飄到了福克的臉上。

“我看你已經迫不及待了,格雷琴,”他說著,朝她眨了眨眼睛,“恕我冒昧,這位大姑娘,你今天晚上看起來真是特別光彩照人啊。我們可很少見你在這裏穿什麽連衣裙,”他看向福克,“那條裙子肯定是為你穿的,傻小子。你可要領情啊!”

格雷琴臉紅了,她避開福克的視線。福克站起來,朝道走了一步。他在賭,賭道為了避免牢獄之災,會抵住揍自己一拳的沖動。但願能賭對。福克確實有些本事,但酒館鬥毆可不是他的長項。

“格蘭特,你到底想怎麽樣?”福克冷靜地說。

“正好,”道說,“我覺得咱們前天鬧得很不愉快,所以就過來給你個彌補的機會。”

“彌補什麽?”

“你自己心裏清楚。”

他們直視著彼此。過去,格蘭特·道一直是鎮上塊頭最大、體形最壯的人。他隨時隨地都處在憤怒的邊緣,一見他靠近,人們就會嚇得趕緊躲到馬路的另一邊去。如今他變老了,也變胖了,微弱的氣息間透露著慢性疾病到來的征兆,仿佛渾身上下的每個毛孔都滲透著怨恨。

“然後呢?這就完了?”

“不,沒完。你他媽的乖乖聽話,聽我的話,聽我舅舅的話,趕緊滾蛋。”道的聲音很低沉,“我告訴你,那坨狗屎一樣的漢德勒不值得你惹禍上身。”

道回頭掃了一眼自己的同伴。酒館的窗外夜色茫茫,福克知道,除了這條主街以外,整個鎮子都是一副死氣沉沉、與世隔絕的模樣。“在這兒,警徽的用處可不大。”也許吧,但還是有點用處的。

“等到查清了漢德勒家的案子,我就走。”福克說,“在那之前不行。”

“這跟你有屁關系!”

“在這樣的小鎮上有一家人被槍殺了,跟我沒關系?要我說人人都有關系!我看你對這件事反應挺激烈,也許我們得從你查起。搞個正式調查,你覺得怎麽樣?”

福克從口袋裏掏出小筆記本和鉛筆,在紙張的最上面寫下了“漢德勒案調查”的標題,緊接著把道的名字寫在了下一行,故意寫得很大,好讓他本人也能看見。

“好了好了,冷靜一下,白癡。”不出所料,他果然緊張起來。看到自己的名字被“記錄在案”,確實會讓人心慌。

“家庭住址?”

“我才不會告訴你。”

“沒關系,”福克毫不猶豫,“幸好我知道。”他寫下了迪肯農舍的詳細地址,然後隔著道看向他身後的那群小弟,他們都悄悄地後退了一步,“要是你的朋友們急著出頭,那我可得把他們的名字也都記下來。”

格蘭特環顧身邊,他的小嘍啰們都收起了吊兒郎當的表情,齊齊地看著他。

“你要陷害我?”道說,“你想給自己找替罪羊?”

“格蘭特,”福克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是你先來到我們桌子跟前的。”

道一臉兇狠地上下打量著福克,他捏緊了右拳,好像在衡量是否應該出手。他回頭掃了一眼,酒保的手撐在吧台上,依然看著他們。酒保給了道一個嚴厲的眼神,朝門口點了點頭。今晚,他和那群狐朋狗友是沒酒可喝了。

道松開了拳頭,看似隨意地後退了一步,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