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電話和玩具(第4/7頁)

那兩人似乎也看破了,一種對自己立場的認分——不,也許你會覺得很誇張,但我真的覺得他們對自己所處的世界已經徹底死心了。或許說成絕望也不過分。可能就是因為他們兩人已經徹底絕望了,所以才能表現得那麽溫柔、盡善盡美——這是我的感覺。

尤其是緋紗子小姐。

7

有關事發當天的情形,我沒有什麽可說的。事實上我所知道的內容跟報章雜志寫的差不多。

我從來都沒想過直接問母親那天的事。假如母親願意說,我當然是洗耳恭聽。但我知道母親不想說,甚至想忘了一切,所以我也犯不著硬要問她吧。結果,我始終沒有機會透過母親知道那一天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來找母親訊問的刑警倒是很有耐心,感覺人很不錯。一位是年約五十的中年男子,一位是身材豐滿的女警。每次都是他們兩個過來。男方乍看之下不像刑警,比較像是學校的老師。動作有些粗魯,可是卻是個沉穩而老實的好人。

他的手很巧喔。我看他在醫院的走廊上不曉得在做什麽,結果竟然是在折一只迷你紙鶴。看到我一臉訝異時,他害羞地笑了。其實他是個老煙槍,起初因為醫生禁止他吸煙,所以只要煙癮一犯他就開始折紙鶴。他羞赧地笑著解釋說:現在則是心裏想事情時,手上就習慣折紙鶴。

我不知道原來還有一種叫做連鶴的折紙法,而且自古以來紙鶴的折法也很多種。據說江戶時代伊勢地方的一名和尚寫了一本有關折紙鶴的“秘笈”。那名刑警在我面前親自示範了其中的幾種折法。有的是大鶴身上坐著小鶴、有的是許多只鶴翅膀相連形成一個圓圈、也有模擬映在水面上的鶴,兩只鶴的肚子連結在一起。只要用小剪刀輕輕劃幾下,就能像變魔術般折出不同花樣。每種折法都有一個風雅的名字。我的身體一向不好,常常坐在醫院的走廊上,甚至會有護士以為我才是病人,可見得我的樣子有多憔悴。刑警先生對我很親切。對了、對了,我只記得那種好像映在水面上的紙鶴名稱,據說叫做“通往夢境的路”喔。很漂亮的名字吧。

他們兩人獲得了醫生的許可,每天都會很勤勞地來醫院一下。

我記得母親一開始毫無反應,不過慢慢地,她也接受了他們兩人,逐漸拉長了說話的時間。然而從母親的話中,找不到兇手的線索。盡管關系變得親近了,離去時的刑警臉上卻有著不滿意的神情。

閱讀報章雜志上的報導,令我心情難受。一開始是為了想知道發生什麽事,才買了各家的報紙回來看,之後竟然有了懷疑母親的謠言,嚇得我從此不敢再碰報紙。因為一打開報紙,相關的報導就會浮現眼前,一如尖刺般刺激我的胸口。有時我甚至會攤開報紙,一動也不動地呆住好幾十分鐘。要等我先生看過報紙說“沒有問題”後,我才敢拿起來看。

這種情形持續了兩個月左右。由於調查工作幾乎可說是完全觸礁,那一陣子不太露臉的刑警們偶爾過來時,臉色都因為疲勞和苦惱顯得相當難看。一看到他們的神情,憤怒和絕望不禁再度湧上心頭。到底我們還要忍受這種日子多久?這些人那麽認真辦案,而且用的是大家所繳納的稅金,究竟我們還要受苦到什麽時候?我甚至不知道該怨恨誰、該抱怨誰?只能這樣無可奈何地過日子。

8

看到新聞報導兇手死亡的消息,簡直是青天霹靂。

一個聽都沒聽過、看也沒看過的名字。媒體像被點燃似的瘋狂報導,我們卻被完全棄之一旁。身處該事件中心位置的人們,就這麽被遺忘了。

很快地,報章雜志的消息全都繞著這個據說是兇手的男人他過去的人生打轉。而看在我們眼中,只能說是遙遠的世界。總之我們已經累了,就連母親看到破獲兇手的報導也幾乎毫無反應。

大家心中都充滿了疑慮和不安。

這樣就算結束了嗎?

這算哪門子的結束呢?

所以我們今後也只能這樣子繼續活下去嗎?

出人意表的落幕,讓大家感受到近似恐懼的絕望。因為兇手已經死了,媒體的狂熱比起事發的當時,很快就降溫了。沒過多久,這已然結束的事件,也就這麽被人淡忘了。

我們被“世人”給棄置一旁。

然而奇妙的是,從破獲兇手的那一天起,我就不再害怕報章雜志了。仿佛曾經附身的妖魔鬼怪走了,我不再害怕任何東西了。就算閱讀該事件的相關報導,我也已經毫無感覺了。

那名刑警先還特地跑來家裏報告破案的消息。看見他身上的暗灰色西裝,我心裏想著:喔,原來已經是秋天了。

基本上,刑警先生還是表現出平穩的態度,但神色之間難掩無法認同的情緒。這一點我們也一樣。所以有好長一段時間,大家只是尷尬地低著頭,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