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兩條河川和一座山丘(第3/7頁)

那篇畢業論文印成書時,她跟我說要將我的名字列在協助者名單上,我拒絕了。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在幫她。可以的話,我希望那是留給自己獨享的甜美回憶。結果,她在結語的部分用英文縮寫列出了我的名字,可是我身邊的人都沒有發現那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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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是該事件的關系人、以及案發當天她也在現場,則是在開始進行調查之後的事了。因為她完全不露痕跡,所以在進行訪談的過程中,著實讓我大吃一驚。我拼命地想掩飾住吃驚的表情。

我從報章上得知有鄰居小孩剛好人在現場,因為沒有喝下摻毒的飲料而逃過一劫,不過卻做夢也沒想到竟然是她。因為我一直以為她是東京人,不知道她小時候住過這裏。事實上在學生時代,她的老家也是在東京。

其實我曾偷偷為她擔心過。突然有個來自東京的學生說要采訪以前的大量殺人事件,恐怕不會有人願意輕易打開話匣子吧。可是當她一開口,大家卻都提高音調發出“啊”、“嗯”的聲音。因為她的姓氏很少見,大部分的人都還記得她。我本來還以為他們彼此認識,仔細一聽下去,才知道她當年也在現場。原本只是抱著單純打工心態的我,頓時眼睛都亮了起來。突然間好像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吧。那個看起來枯燥無味的她,居然在調查童年時期發生的事件,這讓我十分意外。搞不好她會有這樣的個性,也是因為這個事件所造成。說不定她一直都受到這個事件的影響。

發生事件的那棟房子應該就在這附近吧。

應該就在沿著小河的路上。

我只和她去過一次那棟房子。沒錯,就只有一次。我想她自己應該去過好幾次了吧。

那是一棟石砌、看起來很有歷史的房子。已經老朽得很嚴重了喔。玄關上有著一個圓形的鑲嵌彩繪玻璃窗。在我看到的時候,感覺那裏已經被世人遺忘了。老實說,非常荒涼。盡管我對該事件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對那棟房子倒是沒有忌諱的感覺。

百日紅的樹?在玄關附近?

這個嘛,有嗎?我不記得了耶。白色的花?我完全沒有印象。我看到那棟房子是在八月,不記得有什麽花開了喔。可能只是我忘記了吧。

幾乎所有的訪談調查,我都陪著一起去。

唯一沒有同行的,就只有那棟房子。只有雜賀學姐去見青澤緋紗子的時候,我沒有同行。因為雜賀學姐說那裏沒關系,所以我只看過那房子一次——而且還是在所有調查結束,即將回去的那一天。我們最後造訪的就是那棟房子。雜賀學姐一直看著那棟房子,直到最後關頭才趕上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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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吹起了河風。這風還真是隨興呢。

因為有山丘,河風常常從意想不到的方向吹來。

流經城鎮中心的河川並不罕見,但是被兩條河川環抱的丘陵地竟成為鬧區應該很少見吧?因為這城鎮基本上是以防守為目的才興建的嘛。

前面還可以繼續直直走下去的喔。那是一條沒有車子、很適合散步的河邊小路。或許就是這種地方,才能夠造就出許多世界級的哲學家吧。京都不也是一樣嗎?所謂的散步,其實就是靈感的來源。

像這樣隨意漫步,有時會很意外地想起什麽。

我回想起她在許多人陰暗的家中,保持距離地坐在角落操作著錄音機。

人真的是很奇妙呢。會因為地點和對象的不同,而改變自己的看法。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這種傾向。

我暗自對進行訪談調查的雜賀學姐感到十分驚訝。

因為那是和我過去所認識的她截然不同的一個人。

雖然我一向認為她的頭腦很好,但沒想到她那麽有才華。

從她來找我幫忙開始,我就對她要如何采訪大感興趣——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她鼓動別人說話,而通常這種時候,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

在我個人的想像中,她提問時不是語氣淡然,就是條理井然、態度冷靜。

結果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她會因對象而有所不同。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才對,仿佛她會成為對方期待的采訪者一樣。

一瞬間,她就能配合對方改變人格,連遣詞用字也跟著改變。有時她像個不善言詞的清純學生,有時卻又像時下常見的大學女生一樣口無遮攔、活潑調皮。究竟身為一個采訪者該不該這麽做?我不知道。也許不變比較好吧。

可是我沒有看過她將精力投注在別人身上的樣子,所以會覺得很訝異:原來她將精力投注在別人身上是這個樣子呀。感覺有點可怕。關於這一點,她本人似乎毫無自覺。在歸途中,我曾經問她為什麽可以做到那種改變。

大概一開始的時候吧。你會因為訪談對象而完全變了一個人,簡直令我嘆為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