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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木移目朝海面望去,先前一直宛如城堡般燈火輝煌的外國船只,都變作了漆黑一團,幾乎只有方才見到的一半大小了。

而且,作為它們的襯景,鶴見街道上的燈光也已為黑暗所代替。

就這樣,在兩人進餐期間,不知不覺地夜更深了,街區和船上的燈火漸漸熄滅。

“您可能知道的,我現在住的地方是一處高地。”賴子說道。剛才在出租車裏見到的憂郁情狀已經一掃而光,顯得很舒暢。

“朝外面一望,滿眼是屋頂的海洋。隨著夜深人靜,亮起的燈光逐漸消融在黑暗之中,連霓虹燈都看不到啦!那情景,真好像是親眼目睹深夜的降臨呢!”

小野木想象著賴子的處境:丈夫沒有回來,她正孑然一身地站在家裏,興味索然地眺望著外面的夜景。

賴子把服務員送來的草莓浸到乳白的牛奶裏。

“到夜裏十一時左右,燈光大約就會只剩下一半了吧?”

“嗯,是那樣。看著看著,哎呀,心裏可寂寞啦!”

聽了賴子的話,小野木眼前仿佛出現了燈消火滅、昏黑一片的市區,似乎連市區上空那些星星的位置都歷歷在目了。

“小野木先生,您夜裏仍舊工作到很晚嗎?”她問。

“嗯。近來在機關裏待到很晚。回去時一般都要到十二點啦。”

“啊,那麽晚。”賴子睜大眼睛看著小野木的臉,“最近一直這樣嗎?可別把身體搞垮了呀。”

“不會的,反而覺得精神倍增呢!比如明天,就必須在五點鐘起床。”

“五點?”

“不過這只限於明天。要辦一件我現在正參與審理的案件上的事。”

“您真夠忙的啦。”

她向小野木投去溫柔的目光。小野木的工作很特殊,這就使得賴子不得不回避問到具體內容,小野木也不肯講到這些問題。

賴子感到一種不祥之兆。

小野木的話,使她聯想到丈夫結城所從事的不可告人的職業。

小野木的工作與丈夫是針鋒相對的:在小野木的心目中,類似丈夫那樣的職業,總是被列為搜查對象的。

“您怎麽啦?”小野木仔細地打量著賴子。

“沒什麽。”賴子笑著搖搖頭,“真沒想到會有今天這樣一個晚上啊。”

她疊好餐巾,兩眼注視著窗外,又說:“與您見了面,想說的話也都對您講了,而且,又和您一塊來到這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地方,這一切,實在使我太高興啦。”

“沒想到您竟會這麽高興呢。”小野木自己的表情比賴子還要快活。

“我們回去吧?”

小野木看看表,已經過了九點。剛到這家西式餐廳的時候,桌子周圍滿是客人,現在已經減到了一半左右。樂隊不知什麽時候也撤走了。

小野木叫來服務員,結清了賬目。賴子再次朝窗外望去。

“從東京到這兒,只消一個小時。可是,簡直就像出來旅行一樣。”說著,她輕輕地笑了。

“您大概總是待在家裏,所以,一來到這個地方,就會產生那種錯覺。”小野木想到她形影相吊地在家中度過每一個日出日落的情景,於是,又低聲說,“即使回到老家,暫時也會感到寂寞的吧?”

“不。”賴子微微搖了搖頭,“對於我來說,充滿刺激的東京和缺乏樂趣的鄉間,哪裏都是一樣的。只是到了鄉間,人多眼雜,會有各種看法,我回去的時間一長,很快就會遭到各種議論。不過,沒關系的,因為我早已擡不起頭了。”

“您在汽車裏講的那件事,請盡快解決。我將盡早去接您,不能長期把您留在那裏不管。”

“謝謝。”賴子緊盯著他說,“拜托您啦。一想到那個時刻,我什麽都可以忍受的。”

小野木看到,她的眼睛已經濕潤了。

兩人離開餐桌,踏著紅地毯走出餐廳,立即站到電梯前,電梯上的指針剛轉到一層。服務員跑過來,按了按電鈕。

等電梯那會兒工夫,一對外國夫妻領著一個小男孩和他們站到了一塊兒。幾乎都是那位做父親的在照料著小男孩。

電梯升上來了。外國人中途在四樓下去了,年輕的爸爸照看著纏人的孩子走了出去。電梯門關上,直到降至一樓為止,賴子腦海裏都縈繞著那位年輕父親留下的奇妙印象。

結城乘車趕到“紐格蘭德酒店”門前的時候,一個男人迫不及待地靠上前去。他並不是酒店的服務員,而是那個穿皮夾克的人。

“真快呀!”那男人沖著下車的結城說,“現在他們剛吃過飯,正下到二樓。怎麽辦?”

跟前便是飯店的正門。在門口燈光的映照下,結城臉上的表情顯得很復雜。他沒有馬上回答,似乎正在沉思著。

結城豎起大衣的衣領。一輛汽車駛了過去,燈光正掃在他的肩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