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第3/4頁)

換作平時,添田會遞上名片,裝做采訪的樣子上門拜訪,可對方是瀧良精,他顯得有些底氣不足,只得求助於他人的幫助。

報社裏有許多瀧良精的直系弟子。添田在其中找到了一位與自己關系比較近的人,就是現任的調查部長。

在添田的請求下,調查部長幫他寫了封介紹信——其實就是在名片背後草草寫了兩句話。

“你要去問什麽啊?”調查部長姑且問了一句。

“戰時瀧先生在歐洲的一些經歷。”

調查部長是個溫厚的人。他告訴添田,世界文化交流聯盟常任理事瀧良精先生常去世界文化會館。

會館位於高台上的寧靜一角,附近有許多外國公使館與領事館,非常僻靜。土丘緩緩地上下起伏,小路也有些坡度,鋪著石板。

爬滿蔓生植物的圍墻年代久遠,連綿不絕,各家宅邸內都種著枝繁葉茂的樹木。而這一帶的樹林裏,也有些星星點點的洋房,外國的國旗隨風起舞,頗有些異域風情。

一進世界文化會館,簡直就像來到了國外,住在這兒的客人都是外國人。這裏原本是舊財閥的別墅,限制非常嚴格,只有身份顯赫的外國名流才能使用。

添田走過旋轉門,來到前台,發現三位接待員正在與外國人交談,一番忙碌景象。

“請問您有什麽事嗎?”好不容易接待完一位客人的工作人員朝等候已久的添田問道。

“我想見見瀧先生。”

添田將自己的名片與寫有介紹信的調查部長的名片一起遞給了工作人員。對方打了電話詢問了一下,就指著大堂說道:“請去大堂等候。”

大堂在二樓,能夠俯視一個日式的回遊庭院。碩大的石塊,是這座院子原先的主人斥資收集來的。

大堂裏坐的也幾乎全是外國人。

添田等候了足足三十分鐘,瀧良精才姍姍來到。百無聊賴的添田差點就開始在這大理石的地面上來回踱步了。

瀧良精體格健壯,身材高大,戴著副眼鏡,五官凹凸分明。半白的頭發一看便知經過精心打理,看上去反而不太像個日本人。添田站起身與他面對面時,瀧的態度要比他坦蕩得多。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在外國人面前做到不卑不亢吧。

“敝姓瀧。”理事在接過添田的名片時說道。

等添田寒暄完畢,他便用手指了指椅子說:“請坐。”

舉手投足都透著威嚴。

“請問有何貴幹?”

他沒有說任何廢話。這一點也很像外國人。

“我想采訪您在日內瓦時的經歷。”添田直視著對方的臉回答道。

“哦?你是來翻舊賬的啊。”

無框眼鏡後的瀧緩緩皺起眉頭。他的氣色和外國人一樣好,大概是平時吃的東西和普通日本人不一樣的關系。

“您不會剛好認識一九四四年在日內瓦的醫院裏去世的野上一等書記官吧?”

無框眼鏡後的眼睛好像閃了一下。也許只是添田的錯覺,那雙細細的眼睛,頓時露出尖銳的眼神。

對方沉默了片刻,從口袋裏緩緩掏出一支卷煙。

“瀧先生,您當時正好在瑞士吧?請問您認識野上書記官嗎?”

理事低下頭,用打火機點了火。

“這名字我有印象,但我並不認識他。”理事吐出一口煙後回答。

“但您一定知道野上先生是在日內瓦的醫院病故的吧?”

“這事我的確知道。”

這一回答也不是立刻就有的。中間隔了很長的停頓。

“野上先生臨終時是什麽樣子的呢?聽說他在國外的工作非常困難,他是不是因為操勞過度去世的呢?”

“應該是吧。”理事冷淡地說道。

“那時公使因病回國,野上先生成為代理公使。所以他不得不周旋於同盟國與軸心國之間,展開困難的外交工作。您是當時駐歐洲的特派員,並且就在瑞士,對此不會一無所知吧?”

“沒錯,野上先生是戰爭結束一年前去世的。之所以會病死,肯定是因為工作太辛苦了。”

漠不關心的口氣。

“瀧先生,您在日內瓦時就沒有聽說野上先生臨終時的情況嗎?”

“沒有。”這次倒回答得很快,“我怎麽會知道啊。我只是報社的特派員,負責通過中立國把戰爭的情況發回本部而已。我對某個外交官的死沒有興趣,況且公使館也不會通知我啊。”

添田發現,自己又碰了壁。無論他說什麽,對方都會把話原封不動地彈回來。瀧良精靠著椅背,蹺著二郎腿,悠哉得很。從這種姿勢中,甚至能讀出幾分對添田的蔑視。

一見到瀧,添田就察覺到自己的天真碎了一地。他本以為瀧是自己的前輩,還對他頗有親切感。他本以為,一看是自家報社的記者上門采訪,瀧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