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添田彰一往久美子家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是久美子的母親。
“哎呀,是添田先生啊,好久不見了。”
孝子的聲音不大,但透著一股高興勁兒。
“久疏問候,實在是對不起。啊,對了,前些日子多謝款待。”添田道了謝。
“哎呀,沒什麽大不了。之後一直沒你的消息,我挺掛念你呢。”
“報社的工作比較忙,所以……”
“工作忙是好事。可惜今天久美子不在家。”孝子主動告訴添田。
“要很晚才回來嗎?”
“大概吧,朋友請她到家裏做客去,不過應該不會太晚回來的。”
“這樣啊……”
“有什麽急事嗎?”
“不,沒什麽要緊事。”
“如果方便的話,傍晚就來我們家吧?久美子應該很快就回來。”
“嗯。”
添田也想見見久美子。
既然決定要查清久美子的父親——野上顯一郎之死的真相,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見見久美子,雖然見了也沒法從她嘴裏問出些什麽來。
“來吧?”孝子又問了一句。
添田也有了去意:“那就叨擾了。”
“太好了,那我就等你來啦。”
傍晚時分,添田在約好的時間來到了久美子家。
久美子家位於杉並區一條僻靜的小路上,附近有許多高大的樹木。那是一片用花柏圍墻圍起來的住宅區,其中一堵圍墻後,就是久美子家歷史悠久的房子。
門口的牌子上寫著“野上寓”三個字。周圍天色已晚,不過因為孝子在等待添田的關系,房裏明亮的燈光漏了出來。
添田彰一在小小的玄關那兒剛站住,孝子就出來開門了。家裏沒有女傭,她背對門燈,笑臉把添田迎進了門。
“歡迎歡迎,等你好久啦,來來來,請進。”
添田脫了鞋。
孝子帶他去了六疊大的客廳。房子雖小,但房間的擺設與家具顯得非常典雅。
“好久不見啦。”孝子對添田說道。
那是一張細長清寂的臉龐。久美子和母親長得很像,不過要更古風一些。久美子常說,母親年輕時很漂亮。
墻上掛著一副掛軸,上面寫著添田看不太懂的漢詩。那還是野上顯一郎在世時,一位受過他照顧的老政治家贈送的墨寶。線香的煙霧裊裊盤旋。
“久美子還沒回來呢。”孝子一邊放下茶杯一邊說道。
“是嗎,她平時都這麽晚回來嗎?”添田尷尬地問道。
“怎麽會啊,平時都很早回來的,今天怎麽這麽晚……”
孝子笑了笑。
“要不是你打電話來,我還以為你陪她出去了呢。”
“沒有沒有,從上次以來我就沒見過她了。”添田老實回答道。
之前添田也來這兒做過客,可在夜裏拜訪還是第一次,況且家裏只有孝子一個人,氣氛自然尷尬。
“你隨便坐坐,久美子應該快回來了。”
“好……”
添田用僵硬的動作喝了口茶。
“其實我今晚上門打擾,不是找久美子小姐,而是找伯母您有事……”
添田從久美子的角度出發,稱孝子為伯母。稱她“夫人”總覺得有點不靠邊,稱“野上太太”就更奇怪了。
“哦?是嗎?什麽事呀?”
孝子原本也在喝茶,一聽這話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她的眼角露出笑意,稍稍歪著腦袋。
“之前我從久美子小姐那兒聽說,蘆村夫人在奈良見到了和野上先生非常相似的筆跡。”
“啊,是節子那事兒啊。”孝子露出微笑,鼻翼擠出了皺紋,“的確有那麽回事。好像是寺院的芳名冊吧?那件事久美子好像也很感興趣來著。”
“是的,實不相瞞,我聽完了也覺得很有意思。”
添田說完,看著孝子的臉。
他本以為這件事涉及她的丈夫,會讓她的表情有所變化,可她的臉色非常平靜,並沒有出現添田期待的變化。她果然是位恬靜的女士。
“為什麽連添田先生都這麽說呢?”
孝子揚起嘴角,笑了起來。
“我聽說野上先生的筆跡非常特別,是效仿中國書法家米芾的寫法,是吧?”
“是啊,是一種很奇怪的字。”
“世上居然有人能寫出一模一樣的字來,不是很有意思嗎?反正我是沒想到現在還有人去臨摹那麽老的字帖。”
“是嗎?米芾這個人說不定還挺有名的呢。不過我知道,那種筆法的確很奇怪。我的外甥女節子一看那字,還以為她舅舅還活著似的,去各個寺院到處找呢。”
“我能理解蘆村夫人的心情,”添田說道,“肯定是勾起了對往事的回憶吧。我十分感動。如果您手頭有野上先生的筆跡,能否借我看上一看呢?”
其實這正是添田拜訪的目的,但如果唐突提出看字的要求,就會顯得很不禮貌,於是就只能采用這種婉轉的方法。最終,他還是只能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