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樂屋 (第2/15頁)

我不都說了沒那回事嘛。勇之助哭喪著臉。

德三板起了臉。“說是說沒那回事。可是阿勇,八年前那件事又怎麽算?那時候可是鬧出了人命。”

“就因為你把那次跟這次的事混為一談才麻煩呐。八年前是八年前,現在是現在。我可沒那意思啊。”

你們吵成一團又能怎麽樣?這次插嘴的是負責唱詞的太夫——山本兼太夫。“唉。這的確是大事,但這次又不是人。頭裂了的是人偶啊,總不會像以前那樣鬧到奉行所去吧?都不是一碼事。”

“不不不,那可不行。這次確實沒有死人也沒人受傷。可是,也不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吧?現在假設,這如果不是人偶之間的爭鬥,那麽不就是人為嗎?如果是這樣,又怎麽能不去報官呢?你看這一片慘狀,可不是小事。要麽是小偷,要麽就是某個看我們不順眼的人的惡作劇,不對嗎?”

錯是沒錯,兼太夫說。“你就不能冷靜一點嗎,德三?有賊當然要喊人來抓賊,但我現在講的跟你講的也是兩碼事。我要講的是,這又不是殺人。你看,東西壞了跟人被殺了那差別可大啦。人要是被殺了,自然回天乏術。但這不是人偶嘛,再換一個不就好了?”

“換——換能換出什麽好來!”豐二郎怒斥道,“這出戲的鹽谷判官就是它。除了它,什麽人偶都演不了這個角色。”

“說歸說,可是豐二郎啊,都已經壞成那樣,修是肯定修不好。連問都不用拿去問,就算再塗多少層顏料也無法復原啊。”

不能修嗎?幾個人同時湊上前去看著豐二郎拿在手裏的那顆頭。“是沒辦法修啊。”眼睛幾乎要貼到豐二郎手上的巳之吉說道,“阿豐啊,沒辦法,算了吧。只有換上其他的頭啦。”

“哪來什麽其他的頭!”

“不是多的是嗎?檢非違使(官職名稱。意為天皇所設檢查違法行為的使節。同時又是人形凈琉璃的角色,象征強大而又帶有悲劇色彩的男性。鹽谷判官即為檢非違使。)又不是只有那一個。”

“但這個獨一無二。”

沒錯,這顆頭是特別的。對於豐二郎來說,這顆頭就像無可替代的寶物,用它做出的人偶簡直就是豐二郎自己。不,比他自己更甚。它會動,是活的。豐二郎只是操控人偶飾演角色。可這顆頭做出的人偶並不是在表演,它就是那個角色。

豐二郎只是讓它演繹鹽谷判官,可這個人偶已然化身為鹽谷判官。“這顆頭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巳之吉,你也是主使(操控人形凈琉璃人偶的有“三使”,分別為主使(負責頭、表情和右手)、左使(負責左手)和足使(負責腿腳),其中以主使地位最高,左使和足使視情況配合主使。表演時需掩面著黑衣以示其並不存在於舞台之上。),這點道理你肯定明白。它無可替代。這次的戲如果沒有這個人偶,我沒法演好鹽谷判官。”

阿豐啊。巳之吉擡起了頭。“你可不能太任性。雖然不知道這是誰弄壞的,又或者只是它自己要壞,但現在就是壞了,已經修不好了。你明知事態卻還講出那樣的話,這不就跟說自己要罷演沒兩樣嗎?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的戲,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再這樣鬧下去,那我們只有換人。”

“隨便你找誰來演。”

“這就是你的態度?我真是看錯你了,豐二郎。一顆頭就能讓你那副模樣,你還是有多遠滾多遠吧。”

這說的是哪裏話。兼太夫大聲道。“你們都冷靜冷靜。我說巳之吉,要是沒了他藤本豐二郎,你覺得這戲還能有幾個人來看?”

“你的意思是,只有我就招不來客人?”

“我沒那樣講。你堂堂巳之吉自然也是當今赫赫有名、技藝精湛的人形使。但是,這次演出的重點是巳之吉和豐二郎二人同台。你看,巳之吉大師,除了豐二郎之外,還有哪位名師能跟你一較高下呢?”

“一較高下……我可沒打算跟他一較高下。”巳之吉道。

關於這一點,豐二郎也是同樣想法。他並不想被拿來跟巳之吉相提並論。論技藝,自己更勝一籌。豐二郎是這樣認為的。只不過,人形使的技藝光靠一個人無法發揮。要有人負責左手,有人負責雙腳,還要有人唱詞念白,而人偶必須在這一切渾然一體之時,才能發揮出技藝的精華。

這就是人形凈琉璃。如果沒有這顆頭的話……

“你打算從哪裏找誰來演呢?”兼太夫對巳之吉說道。“除了豐二郎之外還有誰能演?你倒是說說看,哪裏還有人配得上你這樣的名家?找名氣更大的嗎?我也不想講這樣的話,但是那幫徒有名號的老頭子的手藝早不行啦,既不靈動也不出彩,根本配不上你的技藝。不管怎樣,這次的戲,必須得是年輕一輩裏手藝頂尖的。要不然,從左使裏挑一個扛大梁?哪裏有合適的人呢?如果你心裏有人選,倒是說出來聽聽。有嗎?”兼太夫大聲問道。